书城现实十里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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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白日做梦

石亮驻足良久,才又缓缓前行。在白果树右侧的高坎上,一座新坟吸引了他的目光。

石亮愣了半响,突然扑了上去,悲痛地哭拜在坟头:“妈,妈妈,我回来了,你不孝的儿子回来了,我、是我害死了你呀!妈妈。我真不是个人啊!妈妈,你为了****碎了心。我没有尽一天孝道你就走了,你走地太快了!太……快……了呀!呜……呜……”

石亮的哭祭声合着那条终年流淌的涧溪,在夜晚空寂的山谷里传得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已隐退在西山丛林里。石亮也哭干了眼泪。

他把那斤点心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坟头,跪在那里声音嘶哑地说:“妈,我对不住你,对不住爸、小弟和村里关心支持我的人。我已经知道错了,但是我决不服输!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说着,他咬破了右手食指,在他母亲的木制墓碑上写下了殷红的两个字“妈妈”,又重重地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

石亮站了起来,深情地望着妈妈的坟头和近在咫尺的庙场,喃喃地说:“爸、妈、小弟、乡亲们,我去了,我干不出成绩决不回来见你们!”

东方已开始泛白。

山林里的生灵开始苏醒,几只百灵鸟已早起展喉高歌了。石亮拍了拍膝头的泥土,转身向黎明的山巅奔去,哪里有一片朝霞绯红。

。。。。。。

列车穿行在秦巴谷地之间,不时发出刺耳的嘶鸣。

石亮望着车窗外渐渐远离的小城和飞逝而退的村落、小镇、河流,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和凄孤袭上心头。

他在心里问:“你要到哪里去?你去干什么?你又能干什么?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管他的!现在也甭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在嘴里喃喃地自问自答。

车过秦岭正值黄昏,西落的太阳染红了嘉陵江的数截江水,波光闪烁,瑰丽极了。

石亮尽量把注意力放在欣赏秦岭的雄奇风光上,不愿再想那些令人烦恼的问题。

出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天已经全黑了,车内亮着了灯,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他这才把一双疲惫的双眼收回到车厢。

他对座的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递给他一只削了皮的苹果,微笑着说:“年轻人,你是第一次过秦岭吧?来!吃个苹果。”

石亮点点头,想推辞,但见老人好和蔼真诚的神情,只略微迟凝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就接下了。这时,他才感觉到真有些饥渴了。

他一边啃苹果,一边和老者聊了过来。

“大爷,你到哪里?”石亮微红着脸问。

“我到咸明,你呢?”

石亮迟疑了一下回答:“我、我到西京。”看得出他脸色不自然,回答的也很勉强。

“听口音你是汉水人吧?”

“是的”石亮吃惊地问,“你咋知道?”

“我到过汉水的许多地方,并且我们学院就有你们汉水人哩。”

“噢,难怪。”

“到西京是上学还是走亲戚?”老人漫不经心地问。

一提上学,石亮就感到很伤心,他急忙回答:“不,不是,是找活干。”

“找活干?看年纪,你还应该是个学生呀!”老者似乎出于一种职业性的打量着他。

这一老一少就这么从一个站台闲聊到另一个站台,谈得很投缘,时不时地那位老者还“哈哈”大笑。

车到咸明,老人起身下车。石亮赶忙帮老人取下了行李,并拎着送出了车厢。

老者拍了拍石亮的肩膀说:“年轻人,你很聪明,很可爱!一路好走吧!”接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很精美的明片递给他说:“孩子,西京城市大,繁荣复杂,在外要处处小心,我是西京市人,有事可按这上面的地址或打电话找我。”

石亮接过明片十分感动地说:“老伯,你真好!”

列车启动了,二人才依依惜别。

送走了老者,石亮这会也觉得困的不得了,头一埋就爬在车几上睡着了。

。。。。。。

凌晨五时许,列车长出一口气,终于在西京站停了下来。石亮被车站的嘈杂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夹在下车的人流中向外走去。

在快出地道时,一位长发披肩,蓄着“八字”胡的小个子青年拍了他一下说:“嗳!你到哪里,坐的吗?”

石亮望了望他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没有理睬,继续走自个的。

可是那家伙又缠了上来,拉住他胳膊一路往外拽着走,一边走一边吹:“哥们,坐我的车,安全、舒适!”

石亮很生气地把左臂一甩说:“松手!我不坐车,谢谢你的好意!”

“八字胡”不高兴了,只见他把眼一瞪一把扯住他的衣服说:“什么?你不坐?哼!不坐也行,拿八十元钱来!”

“我没坐你车,凭啥给你钱?真是怪事!”石亮气愤地说。

“你耽搁了我的时间、生意,就得赔钱!”“八字胡”一边叫嚷一边把石亮拖出了车站,接着把手向四面一招:“弟兄们,都过来,这乡棒子耽误了老子的时间,你们说不给钱行吗?嗯?”

听到“八字胡”的叫骂,四下里“呼啦啦”围上了几十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有的给“八字胡”帮腔恫吓,有几个还叫骂着抡起了拳头,跃跃欲试。

石亮初来西京,人生地不熟的,又看人家人多势众,心里已怯了二分。他拱手央求道:“各位大哥,我是来西京找活干的,哪里坐得起小汽车呀!我一个出门人哪有那么多钱啊!”

“不行!”

“不给钱,就不能走!”

“不赔钱,就揍!”

……

石亮心里想:打!一个人难敌众手,再说自己已发誓不能干傻事了!给钱吧,身上仅剩四十多块钱了,这还是秦伯伯的,怎么办?急得他热汗变成了冷汗,直顺着下巴流。

“给不给?”

“掏不掏?”

许多人在帮“八字胡”喊叫。

石亮情急之中掏出那仅剩的四十元钱再次央求道:“大哥,你们就放小弟一马吧,我就剩这点钱了,我还要吃呀!”

“管你妈的屁事!给我!”八字胡一边骂着,突然冲上去一把从石亮手里抢了钱,扬长而去。

石亮愣呆了,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里。望着宏伟的车站广场,望着这座古老而美丽城市,泪流满面。

他感到万分的委屈,他气愤、他哀叹!他气愤的是这座十三朝古都,在这省府之地竟有如此这般的不法之徒;他哀叹,自己的命运就这么不济,出门第一站就遭了如此一劫。

。。。。。。

天渐渐亮了,车流如梭,行人如织,一派繁华景象。可站在北街口的石亮,此时身无分文,又饥又渴。

怎么办?怎么办?饥鸣的肚子不停地在和他闹别扭。石亮此时根本就想不出半点主意来。

他面对这个古老建筑和现代化文明相映辉的都市,一片茫然。除了高楼商厦,便是人海车流;除了人海车流,就是商厦高楼。

此该的石亮,多么希望能从这喧嚣的环境中找寻一些他熟悉的东西啊!哪怕是听到一句老乡的方言土语也好,然而……

“嘟嘟嘟”一辆的士停在了他的面前,一位漂亮的女司机探出头来,用一口纯正的关中腔问:“乡党,你坐车不?”石亮这才收拢了一直纷繁复杂的思绪,他扭头看了那位小姐一眼,摆了摆头,急忙沿着一条偏街小巷匆匆地走了。

也不知走了多远,石亮的腿已不听使唤,疲劳和饥饿使他浑身直冒虚汗,在一棵街沿的遮荫树下,他实在支撑不住了,一蹲下就倚靠着树干睡着了。

一些过往的行人都惊异地望着他,一位摆冷饮摊的大娘说:“这娃一定是累坏了!”

一个玩皮的小男孩从他妈妈的手里挣脱掉,跑过去撕了撕他的耳朵,他都没有醒来,只把头偏了一偏,又鼾然入睡。

小男孩觉着好玩,又去搔他的鼻子,但他的家长喝止了他,小家伙这才嘻嘻哈哈地跑掉了,引得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

他实在太困了,坐了一夜不眠的火车,到站后的劫后余悸,加上又饥又渴,能不困吗?他做了一个美梦。

在梦中,他穿一身笔挺的西服,拎着装满钞票的密码箱,开着一辆豪华的小汽车回到了小县城。

在城里兜了几圈风后,车一下子又开到自己长沟村的老庙场,全村的人都跑出来欢迎他、夸赞他。

他见到了爸爸、小弟、老支书,还有妈妈。妈妈很高兴,又去忙着要给他煮老鸡蛋吃。

他拦阻了妈妈说:“妈,今天咱不吃这个了。我有钱了,我要请全村的人到县城最大的酒店去吃席。”

在县城的大酒店里,李秃子和二驴子吃得直咋舌,老支书也吃得高兴,竖起大拇指直夸赞他是好样的。

石亮把那一皮箱钱双手交给老支书,说:“刘支书,这些钱是我这些年打工、做生意挣的,你就拿去给咱村修公路、盖学校吧,要让大汽车能跑到咱村庙场去,要让全村的孩子都能上学!”

全村吃席的人们都高兴地跳了起来,欢呼不已!

老支书激动地挥挥手说:“大家安静!请安静!亮娃仔有出息了,给咱们村出了大力,谋了福利,我今天代表村上这八百多号人给你敬一碗酒!”

说着,刘支书很郑重地斟了一大碗酒,给石亮捧了上去。大伙儿都嚷嚷起来:“喝!好啊,喝呀!亮娃。这可是咱支书给敬的酒呀!”

石亮看了看周围众乡亲们那淳扑善良的目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双手颤抖地捧过酒碗,一仰头,喝了起来,激动的酒水顺着他的脖项直流。

“好!好!好哇!”大伙都高兴地叫喊着,声音大的震天。

石亮被叫好声惊醒。

他抹了一把脸,呀!天不知何时已下了大雨,他满脸都是雨水。

在他身旁,一辆装满石材的汽车正在倒车、卸货,货主正在焦急地配合司机,一边指挥着手式一边嘴里“好!好!”地吆喝着。

石亮慌忙站了起来,望望雨中的街市苦笑着说:“真是白日做梦啊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