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十里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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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庙坝闲话

石亮坐在接见室里,头一直埋得很低,他觉得无颜见老父。

“石亮,你爸看你来了!”秦小雨见石亮把头埋很很低,轻声地告诉他。

石亮这才抬起头来,泣不成声地叫了声“爸”,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石明理看着眼前这个全家人抱以希望而现在沦为囚徒的儿子,又可恨!又可怜!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你……你,你真不听话呀!上次你回山,我和你妈是如何告诫你的?让你把那一千元给钱二麻子的儿子退回去,你不听!让你千万不要和他胡缠筋,不要和任何社会上的人多接触,你还是没听呀!你不好心想想,他牛头凭啥要给你牛钱?他是干什么吃的?有这种好事?你、你、你真混呀!儿啊,人家是在拉你下水,是想利用你呀!我们给你说的话,你咋就不听一句呢?你、你、你真要把我们往死里气呀!

再说,你咋又跟死鸡惹上了呢?他是司三和的孙子呀!他真名叫司吉,是吉祥的吉,但是他从小就学坏了,听你二叔说在成仙村一带是出了名的小流氓,因此人们都咒骂他叫‘死鸡’。这个被司三和老流氓教育出来的小流氓现在竟然瞎到县城里来了!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石明理后面竟嘲讽起司三和来,看来他们真有怨仇!

石亮望着父亲那痛心、哀伤的神情和愈发憔悴可怜的神态,双膝不自觉地给石明理跪了下去,哭喊着:“爸,我不是人!我把您们可害苦了!我没脸再见您老,您打死我吧……”

他伤感的哭声深深地感染了在场的人,尤其是秦小雨,这个聪明、善良的少女竟忍不住地出声抽泣了起来。

石明理擦了一把眼泪说:“小雨,别哭了!别流泪了,为这种人流泪不值!”

然后才对石亮说:“你也起来吧,上学是你自己的事,上不成,这也是你咎由自取的结果!你进来,也好!在这里才能刹住你的野性子,这样,你才能懂得做人的道理!”

临走时,石明理掏出了那仅剩的几颗鸡蛋,“这是你妈熬夜给你煮的。”

石亮的眼前又浮现母亲的身影,个泪水再一次如崩堤之洪,他更加伤感地叫着:“妈妈……妈妈…妈…”就哽咽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石明理不忍再待下去,他对石亮说:“亮啊,爸爸走了,家里还有许多农活。你要好好地在这里教育改造啊!出来那天,捎个信,爸来接你。”说完就转身走出了会见室。

石亮望着父亲那更加佝偻的脊背,心里如针扎一般疼楚,他急忙大声地说:“爸爸,您们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这时,秦小雨往石亮身边走了两步说:“石亮,你一定要振做起来,后面的路还长着哩!千万不能灰心失志!啊!”

石亮抬头望着秦小雨那双清纯面真诚的大眼睛,点了点头,说:“嗯!小雨,这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了!”

。。。。。。

俗话说:“好事传不远,坏事万里传”,石亮进牢房的事,石明理还没回山就在村沟里传扬开了,老皂树下的古庙场又热闹起来。

刘寡妇的茶铺和李秃子的理发店,自然又成了那些耳长嘴快之人嚼是说非的好地方。

一打早,铁嘴张、苏狗娃、二驴子就径直窜到李秃子的店里,铁嘴张要刮胡子,苏狗娃要刮脑瓜,二驴子干脆抓过剃刀自己先在脸上刮了起来。

他们嘈嘈闹闹的引得对面刘寡妇铺子里的几个小媳妇,指着他们不停地笑骂:“你们看哟,三个糟男人,还他奶奶的臭美哩!”

“那是猪八戒照镜子嘛!咯咯咯……”

这边二驴子也不示弱,蹿出站去嚷嚷道:“把你们这几个****,我们还看不上哩!”

“就是,就是。”

“哈。。。。”

苏狗娃也叫嚷道:“臭娘们,你们骚得很是吧?看我过来不弄治你们!”说完一震脚,佯装要冲过去的架式,吓得那几个女人叽哩哇啦乱叫一团,引得周围的人们都哈哈大笑。

李秃子早都有气了,只见他把围裙子“啪啪”地两抖,大声地叫骂道:“你们嫖球哩!嘈得人头皮都麻了,要搞你们出去,都到山旮旯里去搞去!”

铁嘴张赞同地说:“对!对!别闹了!别嘈了!我给你们说点事情。”

苏狗娃、二驴子以及那几个小媳妇都竖起耳朵地,问:“啥事?”

铁嘴张捋了一把山羊胡子,看了看在场的人又向外望了望,才压低嗓音给他们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明理家大娃进、进班房了!”

“什么?石亮进班房了?”

“真的吗?”

“不会吧!你听谁说?”

铁嘴张正色道:“错不了的!咋天下午,镇上送报的老鲁给我送报纸时说的。”

“噢,那一定错不了!”

“唉!石明理也真是命穷呀!养了个讨债的孽障!”

“那球娃也太不争气了!”

“我早看出那小子不是个好胚子,进城没几日就穿戴得不像咱山里人了!”

“你们懂个球,石明理家的庄子有问题!”这时王跛子不知从哪里跛了出来,冷不丁地插了一嘴。

“有啥子问题?”几个人很惊奇地问。

王跛子故意顿了顿,才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没长眼睛吗?他家门前有一条退水,终年不息地从上往下山沟里流淌,这主退财退气,屋里能安顺吗?”

“唉呀!说不定!说不定!”铁嘴张也随声附和起来。

李秃子不爱听了,把眼睛一瞪,斥骂道:“王跛子,你净发狗屁!你门前倒没退水,可你前年咋就摔断了腿!哼!”

二驴子也说道:“对!你日妈的,少在这里搞封建迷信!要是放到前二十年,我第一个斗争你!”

王跛子见没有人再信他那一套言词了,脸涨红着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就没趣地一拐一踮地走了。

看到王跛子一步一跛的背影,大家都哈哈地笑了。

突然,对面杂货铺的刘寡妇直声惊呼了起来:“嫂子!嫂子!你咋了!咋了!”说着惊慌地跑出了柜台。

小寡妇的惊叫声,把人们的目光都收拢了过去。

李秃子先明白了什么,气急地说:“啊呀!不好,是石亮他妈,肯定是听到咱们说的那些话了,该死!你们这些该割舌头的!”

人们都傻眼了。

还是李秃子清醒得快,他一丢手里的剃刀,把脚一跺,喝斥道:“还愣啥哩,走,赶快去救人要紧!”

。。。。。。

晕倒在地的妇女正是石亮他娘桂花。石明理下山后,她的心也随着下山去看儿子高考的事了,心弦整天价绷得紧紧的,头时时发晕,她自己清楚,这是心里紧张又引起血压升高的缘故。两年前自己在镇卫生院查出来患上了高血压。

今天早上,她早早地先给菩萨上了三柱香,跪拜完后才叫醒了月儿,并对月儿说:“月儿,你今天就不要上山打柴了,在家呆着,我下坡到庙场去买点盐,顺便再看看你爸和你哥回来了吧!”

月儿高兴地说:“好嘞!妈,我就在家里等哥回来!”

月儿妈到了庙场,直接走到村头那棵大白果树下,往下山的路上眺望了好一会儿才回转到刘寡妇的店里去买盐。刚到店里就听到了苏狗娃们一伙人的议论。

“儿子进了号子”这可是多么丢人的事啊!一听尤如五雷轰顶,直觉得天旋地转,血冲头顶,无力支撑,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摔倒在刘寡妇的铺子里。

盐罐也摔破了,白花花的食盐撒了一地。

。。。。。。

最先跑过去的是二驴子,他蹲下身子一看,只见月儿妈脸色卡白、卡白的,鼻腔里还渗出了几丝鲜血。

二驴子大惊失色地叫道:“秃哥,快!快!快来看看,鼻子里出血了!”

李秃子一看,气得真跺脚:“唉……唉!都怪铁嘴和我,我******嘴特贱!”说着朝自己的嘴巴使劲地扇了一下,逗得几个好事的婆娘抿着嘴偷着发笑。

听说这边出事了,许多村民都跑来庙场,可都是傻站着看热闹。有的还嘟嘟囔囔地骂着铁嘴张和李秃子们嘴贱;有的骂石亮是个大混蛋,可骂完了,谁也登不出个主意,还是铁嘴张镇定有心计,他蹲下身子,一边叫着月儿娘的名字“桂花、桂花”,一边用手二指试了试鼻口,感觉还有气息,就赶快站起来,拿出从未有过的勇气,大声朝围观的人群喊道:“你们都快别嘈了!人命关天,李秃子,赶紧安排人把她送医院,若迟了,恐怕要出人命!快点!快点!”

李秃子一听,又慌又忙地在人堆里左瞧右看地准备安排人手。

正在这时,村支书刘土根喘着粗气和村医张士仁跑了过来。原来,刘士根正在吃早饭,他儿媳从庙场回来告诉了他所发生的事情,刘士根一听,把碗一推就往庙场跑,在半道上他又喊来了村医。

大家见支书和村医来了,“呼”的闪开了一道缝。张士仁上前一看,吃惊地说:“刘支书,大嫂可能是‘脑溢血’,得赶快送下山去,就先进镇卫生院抢救吧!”

刘士根说:“好!就依你的!”接着,就安排了三个人用竹滑杆单架,把月儿娘往山下卫生院送,末了,他又安排张士仁说:“士仁,你也一同去吧,你人熟,好办事!路上也好应个急啥的,告诉他们,去的人回来,每人给记二个义务工,我把村上的事料理一下就来!”

看到张村医们走远了,人们悬着的心都才放了下来。老支书吐了口长气,转过身来撩起土褂子角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问李秃子:“老李,明理哪里去了?他老婆出了这事,他知道吗?”

“明理他下山去看石亮高考去了,前天走的,还没回山哩!”李秃子急忙凑过去回答。

刘士根皱了皱眉头叹了声气,见还有不少男女围在一起在说三道四的,就没她气地大声训斥:“你们真没事干嘛!你们咋都不去动脑子,搞经济赚钱?怎么老是爱说东道西地搬弄些是是非非的东西!你们都看看,拿着镜子照照自己是个啥穷样子!唉!真是的!都回去干活吧,好好发展自己的经济,搞富了才是正事哩!唉……唉……”

那些围观的人,见老支书很生气地吆喝他们,才悻悻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