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传来闪光，山坡另一边的枪声就像中国新年放鞭炮，隔着这么远也把耳朵震得生疼。
时不时传来的爆炸也会把整座山都震那么一下，树林间也会有些小动物被吓得四处逃散。
戴着深色迷彩的大耳沿钢盔，既妨碍视角，也有可能因为刮碰而阻碍行动，上面印着的白色“SS”更增加了被发现的风险，但吴奇哲可不敢摘下它，因为这种采用坦克装甲制成的头盔，总是能够挡住弹片和远距离的小口径子弹，有时候还能挡住擦过的大口径高速子弹，不过那样的话脑袋也够呛。
树林很黑，不过还好因为是冬天，有些树木的叶子已经脱落，让天空中的闪光照入树林。
Karse-6正在待机，只要一呼叫自己，他就马上做出回应，但他们没叫，吴奇哲就保持沉默，因为说话也需要发出声音，现在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肩膀抵枪托，让枪口自然下垂，吴奇哲一步一步地走着，踩碎落叶上面的冰发出细小的声音，在猛烈的枪声下已经完全听不见。
那个人应该是跑进树林来的了，吴奇哲坚持着这种想法，四处环视。
之前那一辆达特-2型坦克确实被击毁了，被数发火箭弹射穿侧面和顶盖，直到现在里面冒出火焰，被击毁后它似乎还前进了一段距离，正好停在吴奇哲能看到的地方。
转头盯着正在冒烟的坦克，看不到里面有任何人爬出来，应该是在肆虐的高温金属射流和装甲碎片中上了西天，说的也是，达特2坦克本来就有设计缺陷。
—
吴奇哲在庆幸达特-2的成员没有逃出来，而就在这短暂的分神中，他愕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
在他余光扫到黑影的一瞬间，他差点因为惊吓而跳起来，转眼间，他就把突击步枪大致地对准了那个方向。
由于无法确定是友军还是敌人，所以他紧紧地盯住那个黑影，吸入肺里的空气也忘了吐出来。
那是个人影，一个看起来棱角分明的影子，比起成年人来却又过于瘦小，但似乎和吴奇哲身形差不多——那人随意地站着，手上拿着把一个看不清形状的物体。
缓慢地吐出肺里的空气，吴奇哲忽然之间觉得黑影是那么的似曾相识，那样的身形，那样的轮廓，都勾起了吴奇哲的记忆。
如果这是第二突击队的队员，吴奇哲是肯定认识的，他突然以为这是第二突击队负责在后方放哨的队员，也不知道是谁，但他却在心中认为，这是友军。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何佳骏？”
他下意识地说出了目前和黑影身形相似度最强的人，然后稍微放松警惕地迈开步伐，向那个“友军”走去。
天空中传来一道闪光。
光芒经过反射，穿过树梢之间的缺口，给里面带来了一些有限的照明——
但是他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德国深色战斗服，而是自己已经对其百般敏感的，达特帝国军模块化的迷彩战斗服，也就是说……
他因为忽然之间无法处理太多的信息而狠狠地愣了一下。
这是……叛军的士兵？
“……！！”
在一瞬间，他的眼睛几乎瞪得滚圆，因为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为严重的足以致命的错误，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命丧在敌人的枪口下。
就在他即将搏命地扣下扳机之时，天空中再次传来一次爆炸的光芒，这更加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对方的脸。
黑发之下，是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以及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在笑，却又不是。?
这张脸，如同重锤一般，敲打在吴奇哲的心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记忆，让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
“杨……”
吴奇哲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杨毅凌……”
—
时间流动，在如同永恒一般的几秒钟里，对面传来了轻松的说话声：
“哟，吴奇哲，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吴奇哲因为过于惊讶而没来得及反应，这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是那么的诡异。
杨毅凌从大树下走出来，每一步都踩碎掉那些已经脆化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响声，而当空中再次亮出闪光时，杨毅凌已经走到了僵住的吴奇哲面前，他那双反射着血红色光芒的眼睛，微微眯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奇哲。
天空中的光亮久久没有消失，只见一颗耀眼的白色照明弹悬挂在空中，照亮了杨毅凌那变得苍白的皮肤。
“……沦为了叛军的试验品，测试第72号实验的人体增强功能，如果成功，他将会成为叛军的超级士兵……”
杨雨晨的话一点一点地流入吴奇哲的脑海中，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位“曾经的队长”，他感觉到这个人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
杨雨晨说“他会成为叛军的士兵”，那么现在不就是了吗？
吴奇哲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却没有拿起被枪带挂着的突击步枪，只是呆呆地看着杨毅凌，思考近乎停顿。
“你是在奇怪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吗？”杨毅凌似乎看穿了吴奇哲的表情，微笑着问道。
“啊……嗯。”
“我是来杀人的，不过不是你，你放心好了。”
杨毅凌直白地说完后，转身想要离开，不过就在他踏出第一步时，吴奇哲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杨毅凌……你真的记得我吗？”
“啊？……哦。”
杨毅凌转过头来，微微想了想，便毫不带紧张感地回答道：“我曾经和你在第二突击队里服役，怎么了？”
这不可能！
吴奇哲瞪大眼睛想到——如果他真的记得，为什么他还会抛下朋友们，加入叛军，参与到与曾经的好友厮杀的战斗中，不，不可能的，真正的杨毅凌是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
“你不可能记得……如果记得，你为何还要加入叛军！让叛军屠杀我们！”吴奇哲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但杨毅凌冷下脸来，转身走到吴奇哲面前，低声地说道：
“我的梦想，是脱离平凡枯燥的生活，去干一番大事业，现在无论是纳粹，还是你们口中的叛军，都能满足……那么，我自然是要选择有优势的一边。”
这一通话让吴奇哲狠狠地僵住了。
2026年，吴奇哲认识了杨毅凌，那是在小学的3年级。
他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到了初中，吴奇哲发现杨毅凌变得有些冷漠和孤僻，他知道，杨毅凌成了一个德棍，但却又整日沉迷在纳粹的辉煌中无法自拔，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个疯狂的党派有什么好敬佩的。
只是后来，当吴奇哲被卷进战争后，他才知道纳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疯狂，激进，强大，优秀。
一百多年的更新换代，他们已经拥有了强大的组织效能，去准备和实现他们的计划，也就是2033年要发动的“破土”计划。
与全世界国家为敌，夺回欧洲，血洗二战战败的耻辱，让整个世界臣服于纳粹的铁蹄之下，而亚洲，则是被重点解决的对象。
他知道杨毅凌有多么喜欢德意志，但却没想到，当时的他，会以这个为奋斗目标。
耳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把吴奇哲从记忆拉回现实，杨毅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吴奇哲却在这时，咬牙下了一个决心——这也是他当初在和杨雨晨谈话时下的决心，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你是要……去杀德军的人？”
“没错。”杨毅凌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么，我不能让你走。”
吴奇哲随即举起了手中的突击步枪，将手指放上扳机的同时，枪口也对准了杨毅凌，只要稍稍用力，枪膛里就会射出致命的子弹。
即使明白这一点，杨毅凌也没有任何恐惧，只是再次转过身，低沉地说道：“你认真的吗？”
“嗯……”
紧皱眉头的吴奇哲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若是在此阻止他，那么自己的死亡换来多数队友的幸存，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战场中，想要直观地感受到死亡，你可以去看看那些被子弹打烂胸腔还在垂死挣扎的重伤员，也可以去看看那些被炮弹炸成两截的尸体，吴奇哲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面对痛苦的死亡，他连遗书都写好在了师部的特殊房间里，只要他一死亡，这封遗书就会立刻被送到他还在人世的亲人手上。
只是，他从未想到自己会死在曾经的朋友手上，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可如今，他只能面对。
面对死亡。
吴奇哲只能一边希望着自己死亡将会是轻松痛快的，一边祈祷着自己能够战胜眼前的这个杨毅凌。
杨毅凌冷笑着，颇有兴趣地说道：“呵……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里把你杀了？”
“我可以最后问一个问题吗？”似乎是不像回应杨毅凌的戏谑，吴奇哲认真地说。
“问。”
“杨雨晨，这家伙你认识吗？”
“她？”杨毅凌忽然之间像听到怪人一般，歪着头问道，“她根本就不是人啊。”
……
吴奇哲听到这里差点昏过去，难道自己跟了那么久的家伙竟然不是人，嘛……也许是形容她杀人如麻……
“那只是我幻想出来的某个名字罢了，我还想着以后我的女儿就叫这名字的呢……哈哈哈，你从哪听说的？”
杨毅凌最后笑了出来，但是吴奇哲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同名的人啊，杨毅凌并不认识她，那么她就是骗人的了？
然而一想到眼前的困境，吴奇哲就不由得冷静下来，因为这，也许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好了吗？”
杨毅凌毫不紧张地，如同赛车裁判询问赛车手一样轻松。
吴奇哲无声的沉默是他做出的回答，他向后退一步，微微抬起枪口，把它对准杨毅凌那熟悉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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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他们，在一个阵营里，穿着同样的军装，在战场上相互帮助，是相互间无一不知的好朋友。
这时候的他们，却对彼此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准备时刻杀死对方。
一把长剑在杨毅凌右手的力量之下，抽离腰间的剑鞘，发出清脆而又深邃的响声，他将剑举到身前，脸上依旧是那戏谑的笑容。
吴奇哲也在这时扣响了StG31的扳机。
砰！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就在一瞬间发生。
StG31的枪口处喷出耀眼的火花，子弹飞快地朝目标飞去。
杨毅凌猛的挥下长剑，身前飞出一些火花，他沉下身冲了上来。
随即，StG31被斜着砍断，弹膛里的子弹被击发后猛烈地炸膛，巨大的后坐力将他撞倒。
“咳……”
当吴奇哲再次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地上。
脖子前面是锋利而又冰冷的长剑。
更远处，是杨毅凌那充满杀意的眼睛，以及依旧戏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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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你曾经对德意志立下的誓言？
留下人生中最后的疑问，被压倒在地上的吴奇哲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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