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滴,在眸中映出他慌乱的身影时,再次滑落,素手揪紧床单,视线渐渐朦胧
“我杀了你的孩子,你赐我毒药”清漪声音像是被哽住一般,闭上双眼,不忍再看他,而后垂下长睫,颤声道:“这算不算也扯平了?”倘若如此,他们之间是不是已经互不相欠了?
空气,像是被清漪的话冻结住,大殿内寂静得只听见殿外呼啸的北风,清冷的气息丝丝钻入窗沿,明黄色的罗纱帐微微拂起,带着寒梅冷香的气息,卷起清漪身上的明正红嫁衣,青丝随风飘起
御昊轩的拳头渐渐握起,那一句话像是店中了他的要害一般,关节声响起,清漪低垂的长睫毛缓缓的抬起,望着御昊轩那双似乎已经隐忍到极限的拳头,心也跟着抽痛起来,原来,当真如此
起身,白皙的玉足上的金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带着某种令人难解的魔咒一般,赤足踏在床榻前铺设在地上的灰色裘毯上,起身,明正红裙摆哗的一声落在裘毯上,挡住了纤细白嫩的脚踝,鲜艳的红色长袍拖在身后
清漪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御昊轩,抬眼望着他依旧俊美,却显得无比沧桑的容颜,伸出素手,想触摸他的脸,但御昊轩却是满目不信任的后退了一步,迟缓的摇了摇首,沙哑的声音依旧:“美人计么?朕不会上当”
手,有些迟疑的僵在半空,但嘴角却扯出了一抹绝美的微笑,清澈的双眸倒映着御昊轩的神色,缓缓的上前一步,铃铛声再次响起,而后温暖却又柔软的素手抚上了御昊轩冰冷的皮肤,贴合在他的脸上,同时也感受着他隐隐的不安,而后低声道:“我们以前积怨太深,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轩,我很骄傲,所以我不可能跟一个曾经将我自尊踩在脚下的男子在一起,你利用如月剥去了我仅存的骄傲,那一日的痛,你不能体会,也更不会明白为什么我连尸首都不愿让你触及,因为我不喜欢藕断丝连,所以…我不可能原谅你”
御昊轩的身子晃了一下,却无力的笑了起来,他伸手抓住清漪覆在他脸上的手,紧紧的捏住,像是要将所有的心痛都通过这种方式加载给清漪一般,他望着清漪,眼中已是清漪再看不透的深幽,他道:“但凡少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踪,而纠结流离”清漪的手一颤,想抽回,但是御昊轩却握得更紧,他深深的望着清漪,墨蓝色的瞳孔像是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一般,而后,只听他低沉的道:“清漪,这是你让朕尝试过的痛苦,这辈子,朕会一直缠着你,直到老死”
但凡少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踪,而纠结流离清漪的心像是被刺痛一般,泪再次掉落下来,她闭上眼,不想再去想曾经的一切,可是那些画面却偏偏如影随形的跟随着她的记忆,一幕幕的在记忆的深处被挖起,被强行拂去了掩埋的尘埃,渐渐清晰的浮现出来
摇首,清漪不愿再去想,但是身子却被御昊轩紧紧地抱起,他望着她,带着痛苦和折磨,一字一句的吹拂在她耳际:“清漪,你没有尝试过那种撕痛的感觉,那种…就连恨,都找不到寄托,每个午夜梦回,明明感觉到你在身旁,可是刚想依偎过去的时候,却满是冰冷的心痛”
“别说了”清漪想捂住耳朵,但是御昊轩却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身子禁锢得无法动弹,深沉的喘息道:“你刚离开的时候,朕一看到这张床就害怕,怕得朕每一夜都不敢睡。朕一直都以为,清醒时的想念太过痛苦,所以朕恋上的酒,可是当真的把自己灌醉了,才知道,原来看得见你却触摸不到的那种感觉才是最撕心裂肺的,你知道当时朕心里的感觉吗?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掏空了,很疼很疼,疼得差点连呼吸都不会了”
“够了”清漪眼中的泪水不住的掉落,为什么要让她听这些,她不要,但是御昊轩身上的气味却偏偏缠绕着她,冰冷的吻偏偏不愿放过她一般的吞噬她的唇,在她混乱的心头狠狠的划过一刀,大手如暴风骤雨一般的在她身上抚慰,将她的身子压在床上|
“你放手”清漪拼命的挣扎,拼命的捶打,可是御昊轩却就那样任由她打,像是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放过她一般,直到清漪打得累了,眼泪也干了,却还是依旧如珍宝一般将她抱在怀中,心疼的吻着她因捶打而变得通红的手,沙哑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清漪…朕爱你,一直都爱你”
时至晌午,‘坤宁宫’内,早已入座了几名嫔妃,个个虎视眈眈的望着大殿门口,气氛分外清冷凝重,奈何,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却依旧不见有人进来
如月与淑妃二人,如同僵化的石头一般,桌案上已凉透的茶也被换了好几次,但她们竟似毫无所觉一般,整个大殿内,唯独只闻宫女们来回走动的声音
“太后,喝杯茶润润喉”少许,欧阳红玉轻柔的声音响起,她端起一旁的茶碗,小心的递向太后。太后坐在高堂之上,满目威仪,少了曾经的慈爱,但却多了无数沧桑,她伸手接过茶碗,庄重的抿了一口,轻叹了一声,那早已经斑白两鬓上,翡翠玉坠伶仃响动,而后将茶碗递回了欧阳红玉的手上,叹息道:“子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欧阳红玉抬首望了一眼天色,低首恭敬的道:“回太后的话,离敬茶已经有两个时辰之久了,若太后乏倦,臣妾先扶太后回内殿休息”
太后摇了摇头,却是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略带沉思的道:“韩林,你去‘吣心宫’打听一下,看今日秦昭容是否能来敬茶,倘若身体不是,就免了吧,改日也可”
“慢着”韩公公上前,刚想领旨,却见德妃娘娘倾城突然站起身,而后面带委屈的转身望向太后,娇柔的道:“太后,这可不成,臣妾记得在嫁入皇宫之时,淑妃娘娘曾教导臣妾,任何嫔妃,只要承了皇上的恩露,就一定要在第二日清晨,在‘坤宁宫’或者执掌后宫法令的娘娘宫内向续位之上的姐姐们敬茶,听候妇德教诲,这不仅是我朝的规矩,更是怀月开国以来不可更改的后宫法令,可是如今一个小小的昭容在进宫第三日就受了恩宠,却又迟迟不来敬茶,竟让太后也跟着等,是否有犯后宫法令”
许是没有料到倾城竟会有此一说,众妃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愣怔,太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一时间,众人竟不知该说什么,而后,只听欧阳红玉浅笑一声,轻柔道:“德妃娘娘好才德,难怪会被皇上钦封为德妃,不过,若说是秦昭容迟了奉茶侍礼,不如说皇上不愿放人吧”说着,欧阳红玉掩唇一笑。
顿时间,大殿内的所有嫔妃脸色都难看起来,倾城更是差点没咬牙切齿,但是却依旧轻柔的笑道:“妹妹在进宫之时就听说,贤妃姐姐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深得皇上的疼宠,今日看来的确所言不假,没想到姐姐竟然连皇上此时此刻的心境都了如指掌”
欧阳红玉的心头一阵酸涩,她抬眼望着倾城那张绝代风华的面容,却是随意一笑,似根本听不出其话中的讽刺之意一般,轻幽的道:“德妃妹妹谬赞了,不过若论知晓皇上心意,臣妾倒的确悉知少许,不过若论七窍玲珑心,曾经,这皇宫内也的确出了这个人,只是可惜,那人已经仙逝了”
一句话,点破了众人心头的那根紧绷的弦,使得众人哥哥脸色难耐起来,尤其是如月,她紧紧的揪住手中的丝帕,像是恨不得上前煽欧阳红玉一巴掌。淑妃的身子也动了动,但是确却依旧温婉如初的道:“贤妃妹妹说的是,但是,本宫的妹妹已经大去了,她曾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厚爱恩宠,此人不提也罢”
德妃倾城动了一下秀眉,但却随即敛下长睫,她记得萧童,并且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听到自己的哥哥念叨她的名字,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接受‘德妃’这个封号头衔,也更想得到那个女子曾经所得到的。轻笑,倾城缓缓的坐下,有些沮丧的道:“哦?贤妃姐姐若说这话,那妹妹就无言了”而后转首瞥了一眼一直不吭声,但却紧紧绞着自己双手的小昭仪萧敏,打趣道:“其实论知己,昭仪妹妹才该是皇上的知己呀,毕竟昭仪妹妹十多岁时,就跟着萧国主来怀月朝拜,早就认识皇上了”
众人的心一动,随即将目光落在萧敏的身上,但却见萧敏更为无措的紧握双手,娇美的面容渐渐透着红晕,而后娇羞的道:“哪有…德妃姐姐取笑臣妾了”但,这句话却引来了倾城一声咯咯的笑声。大殿内的气氛,也稍稍好转了起来
欧阳红玉笑着转手望向太后,伸手想扶太后进殿休息,但却见太后甚是忧心的摆了摆手,叹息了一声,而后低声道:“皇上无嗣,雪儿也跳崖自尽了,这个后宫从哀家回来的时候,简直就成了地牢,进来的女人都像是关押的囚犯一样,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秦昭容,哀家一定要见见她,也要亲自拜托她,一定要为我天朝留嗣,好好照顾皇上”
欧阳红玉的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眼中升起了雾气,她知道太后要说什么,更知道太后为什么在进宫半年里,竟花白了头发,她伸手掩住唇,强迫自尽不能掉泪,而后笑着握住太后苍老的手,低声道:“太后宽心,臣妾听说过秦昭容的长相,臣妾相信,只要她真心的对皇上好,皇上一定会好起来,而且太后跟臣妾,也一定很快抱到皇孙皇子的”
太后的哀伤渐渐敛去,却是疼惜的看着欧阳红玉强颜欢笑的神色,不禁带着几分愧疚,道:“子辰,哀家苦命的孩子,皇上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
心头揪痛,欧阳红玉忍着眼泪摇了摇头,专售望着台阶下谈笑风生的嫔妃,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已经跟着三年前,萧童死后,那失魂落魄的帝王死去了
三年前,在知晓萧童死讯之时,她冒着抗旨地危险,冲出了‘重阳宫’直奔‘吣心宫’,但却看到了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像只受伤的雄狮一般抱着那被割断的被褥,不停的灌着烈酒。她走进去,想宽慰他,可是帝王在发现她的时候,竟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冲过来将她抱在怀中,而后怒吼道:“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你留下朕一个人,你让朕怎么办?你当真就有那样的自信以为朕当真非你不可吗?”
当时,她愣了,呆了,心痛得难以复加,甚至所有的希望都被撕碎了,原来,她心爱的皇上并不薄幸,也并不冷情,而后,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一个女人,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的掉落下来,因为痛,也因为恨。
可是痛是因为他竟然将一直深爱他的自己看做了另外一个女人,而恨,却是明明知道了这一切,在他抱着自己的时候,自己竟那样心甘情愿的去做另一个自己讨厌女人的替身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他,看他小心翼翼的触摸着自己的脸,一遍又一遍,而后听着他对另外一个女人的爱语:“清漪,对不起,可是你知道朕在审问过胡海之后的感受吗?那一刻,朕以为朕的呼吸停止了,朕不相信你可以狠心到不救我们的孩子,清漪,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
他狂乱的摇晃着她的身子,而后,她看到他眼中的泪滴,接着,他吻了她,混乱而急切,可是,就在她以为她终于可以成为替身的时候,帝王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望着她,像是想分辨什么,最后毫不留情的将她的身体推倒在地,他说,她不是她,而她却不能忍受的哭道:“难道只有萧童才能吗?难道同样是女人,只有她能吗?”
他不知道,或许也已经忘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是在成亲之后的一年后,那夜,没有交杯酒,没有拜堂,甚至连红烛都没有,他走进她的寝殿,对她说:“嫁给朕,委屈子辰了”而后,她成了他的人,可是他没有吻过她,甚至连爱抚都没用。四更天,他要离去的时候,她起床鼓起勇气抱住了他,可是,他的身子却僵硬得像是极不情愿一般,拉开她的手就离开,后来,她知道了,这是太后逼他宠幸自己的,而他,也如了她的愿
她一直以为,她的皇上只是薄幸,只是冷淡,可是,当萧童进宫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变了,虽然洞房之夜,帝王给了她一个莫大的羞辱,可是第二夜,却给了后宫嫔妃一个莫大的羞辱
其实,她早该看出萧童是不同的,毕竟她第一次敬茶的时候,从不理会后宫繁杂礼仪的皇上竟会亲自驾临,这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深吸一口气,欧阳红玉闭了闭眼,慢慢的拉回了思绪,但嘴角的那份苦涩却怎么都无法咽下,又是三年了,藏在胸口的那可颗心,像是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已经破碎得几乎什么都不剩,可是今日,却在提及萧童时,依旧刺痛,为什么还是那样嫉妒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