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穆公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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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白曾青,青已白

不过再回到倚山宫,穆公任再看那些人,总觉得有些尴尬。

因为那些人,在他的梦里面,都成了自己的陪衬,都被他捏造了很多不堪。

李问道,一个无能平庸的代掌门;何寻情,年少时候也错手杀过人;***业,一个自私贪婪的习武之人。于冠中,一直盯着掌门之位;吕剑一,刻薄凶狠却善于隐藏;纪成,工于心计坐享其成;潘盛,无能的废物一个……

甚至还把文道成猜测称白曾青的私生子或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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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大哥,你是不是躲着我啊?”文道成也感觉到了点了什么。

“我还要做事呢,你不要练功么?”

“前天就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没空来找你。”说着也拿起了另外一把扫把,帮他扫山去了。

穆公任也知道,他因为和自己靠得近,被很多人排挤,没少委屈过。

他说不用,可是文道成执意帮忙。

他以为文道成肯定又是练功出了问题,需要自己帮忙。不过这一次并没有。

文道成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忙。

如果不是穆公任帮着陪练,帮着他纠正练剑时候的问题,他只怕也没办法加入秘门的。

“你以前说你是孤儿,就不记得家里的事情了么?”

“我也想过,说不定我以前是生在富人家呢,但是从我记事,就跟着那群人流浪了。”

“你不想找到家人么?”

“说不定他们已经死了。”

“也可能没有死。”

“我现在生活的很好。”

穆公任没有继续问下去,可是文道成却又开口了。“我是希望他们不在了。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他们的。”

如果他的父母还活着,却抛弃了他,那是他难以接受的。所以他希望他们都死了。“我不知道那记忆是否可信,我有时候做梦,还能回忆起一点点。他们应该不会是富人,但是他们对我很好。那时候我还很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期望。但这样就够了。”这样他才能安心的加入秘门。

穆公任也不好继续问下去,“最近武功练得怎样?”

“你知道我,人又笨,学得又慢……”

“学得慢,那就多花时间,学扎实来。”他可能没有发现,那就是他爹曾经教育他的话。

“你等等我啊。”他已经跟不上穆公任的速度了。“穆大哥,你扫地是出师了。”

可是刚说完这话,他又觉得失言了。

不过穆公任已经不在意了。

快天黑的时候,两人回去。“掌门呢?”

两个多月前,弟子张罗着给掌门祝寿。他呵斥了,让他们一切取消作罢。这些弟子是很少见到掌门这样生气的。

与此同时,又有弟子在山外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有人要在掌门大寿的时候有所行动。至于什么行动,谁也不知道。大家为了不让掌门担忧,都没有和他说。

“最近两天出去了。说不定就回来。”他是去看老友,顺便追回那封已经送出去的请柬。

“好像你纪成师兄也回来了?”

“就是你回家的那天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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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曾青就回来。穆公任当天晚上,便去找他了。

“有什么事情么?”

“内功,可以像钱财那样,转赠么?”穆公任是鼓足了勇气才来的。他知道机不可失。但是在梦里,他将对方想象成了不堪的人,又觉得羞愧。

“内功?”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问了,白曾青伸手过来,穆公任本该躲闪的,可是他的手是那样平静,平静地搭在了他的肩头。“我听说过了,你肩头有伤。”严重到足以让他无能将内力运在手臂上。

“内功是一种很玄奥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它就在你的身体里。若是你能够察觉了,那也就突破了常人所不能的境界了。”

内力,是气息,是水流,是力度,是热量,可以分散,可以聚集。可刚可柔可坚可脆,如何幻化,全凭施展之人。你拿不出来,却能够感受到。白曾青这样说道,“若是说,将某一个人的功力转赠另一个人,也非不可。循序之法便是借用自己的功力,助人打通周身经络血脉;霸道之法则是将功力囫囵吞枣的灌注到一个人的体内。这就像吃饭一样,我给你肚子里塞进去很多食物,可是如果你不能消化,便不能转化为你的东西。相反,塞多了还会伤身。”

“如果一个小孩子,被塞入超过身体所能承受负荷的功力,那伤得厉害么?”

“如果是循序之法,倒也无害。即便被传功之人不能运用,也只是像漏了底的水壶,便是将四海灌注进去,也终有底空的时候。所以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白曾青看着穆公任,不紧不慢地说着,“但若是第二种途径,这要看这功力是否足够霸道,这个孩子又有多大的潜在空间了。如果他懂得周转之法,便可将那股外力排出体外甚至纳为己用。”

穆公任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他想,也许是自己多疑了。

“当一个人长时间没有吃喝的时候,输入内力,有什么用?会伤害到身体么?”

“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大可放心了。”白曾青差不多可以想象穆公任为何有此一问了。“一个人不吃不喝,体内的能量不断消耗得不到补充,就会乏力疲软甚至晕厥,身体像柴火一样燃烧自己来获取能量,但若继续得不到补充,就会造成机体紊乱。输入内力,不过是传与能量,梳理紊乱的生理功能而已。”

听到他这样说,穆公任才算是稍稍放心。

“那内功可以减轻病痛么?”

白曾青告诉他,内息是一种生命的元素,存在于每一个活着的生命体当中。每个人都有内功。生气之在,内力便存。生命力越强的人,他的内息也越深厚绵长,越有韧性。运用内功,可以调节身体机制,减轻,甚至治愈病痛,是可以做到的。

它存在于每一个生命体当中,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感受到它,会运用它,会修炼培养它。所以世上才有了内功这样一种东西。外功像动物,动静分明;内功像植物,蔓延弥散,动静混杂。外功崇尚力量也伤害身体,所以要配合内功,才能日趋精进。

白曾青和他说了很多内功的好处,是希望他多加练习。

“我不吃饭,能长肉么?”穆公任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没有人传与我功力,我怎么化归为自己的内力呢?”

“人如果是无根树,那内力就是无源之水。就像你往来奔跑,好像并无所得,但是你的脚力,却已经得到了极大锻炼,比之前要充沛得多了。”

穆公任不确定,是否他是看出来自己脚力超越常人了。

“内力可以无师自通么?”

“道本天成,认识你自己,调整你自己。”白曾青看着庭院里的树,一半月光,一半阴影,“草木都是向着能够发展自己的方向生长的。”

可是那是月光,而非日光。

“那内功还有别的修炼方法么?”

穆公任说完,却没有等来白曾青的回答。他好像在回忆着什么。难道这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么?

“还有。但那是邪道,你无需知道。”白曾青又在他离开前想起了一件事情,叫住了他。“李师弟是不是交给你一本《穷途末路》?你明日拿来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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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穆公任挑着蜡烛,再一次打开了那本已经沾染灰尘的书籍。他猜测,也许这本书记载的,便是那修炼内功的邪道。

穆公任是不相信武功有正邪的,就算是邪功,他也可以用正直的想法去驾驭。他又重新将这本书看了一遍。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还是被人喊醒的。

穆公任带着那本书去找白曾青,白曾青就在那里,等他。

“这是一部邪书么?”

“不是。”白曾青接过书,翻开来,转过身慢慢参看起来。穆公任就在一旁看着,看着他踱着步,看着他点着头,看着他运掌揉肩,挪步撤肘……每一个平凡动作,但只因为他使出来,穆公任都觉得必定有深意。所以眼睛都不眨。

突然他笑了,笑得有些失心,连听到声响的十七星都跑了出来。“没什么,没什么。”他解释着。又让穆公任别急着离开,等他回来。

十七星疑惑地看着穆公任,穆公任也是一脸茫然。两人看到白曾青急着赶去到了书房。从窗而望,不知道他在挥笔写些什么。

两人看到他时而欣喜,时而摇头,还揉碎了好几张纸稿,最后将窗户关了起来。

穆公任转过头,可她还盯着看。

潘盛看到穆公任还在这里,责备他,让他快点干活。

“这里没你什么事。”十七星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潘盛恨恨地离开了,若非是掌门护着她,肯定有人会把她撕碎的。除了长得漂亮,她毫无是处。

两人就这样,呆在院子里,没有一步靠近,也没有一步远离。他们可以听到书房里不时有砰砰的响声,不知道是椅子被打飞了,还是茶几被震裂了。还有窗户的震动。

穆公任猜不透里面究竟发什么什么,转而看着她。本该是一个俏丽的姑娘,可是却一脸冰冷,没有了明亮的样子。他暗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妹妹变成这个样子的。

在对方回过头来之前,穆公任移开了视线。他知道这样盯着一个姑娘很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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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白曾青出来了。

他和穆公任说起了那本书。

“这倒不是什么邪书,起初我都不认为他是一本武书。写这本书的人,是一个医书精湛的大夫,也练过拳。武功不高。他说这本书能够强筋健骨,至于是不是内功秘籍,我也不清楚。我刚才藉助这本书,参详了一些我平时的武学,从中受益不少。”刚才,他便是将自己领悟到的,以及之前所学武学之中不妥之处,加以记载修改了一通。

“练武,也就是修身。所以由医方入武道,也是正常的。书里面的架势,也非完善。还是需要用心感悟。这本书可能并不适合你。我这里有另外一本书,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那本书叫做《回春诀》。穆公任听说过妙手回春,所以脑子一热,顿时脱口而出,“这也是医书?”

“你把它当做什么并不重要。你能从中习得内功,那便是内功秘籍;你能从中治愈伤痛,那便是医书了。你的那个妹妹,也许用得上。”

穆公任感激地收下了。

他猜想,一定是纪成找到了自己的村子,查到了自己的情况。

已经是中午了,白曾青邀他一起去吃大锅饭,穆公任本想拒绝的,可是没能够。

而她,是不会在那里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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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十七星来找他。

穆公任本以为是白曾青要找他,结果只是她要找他。

找他帮忙。

他没怎么去过女子的闺房。不过她的房间,却不像女子那样的温香。

也没有那些装饰、玩偶……清净得像个修道女。

他本是不想进去的,是她要他进来的。

她整理了两个包裹,让他帮忙背着。

“你要离开?”

“别废话。”

他只需要跟着自己就够了。

穆公任跟在她身后,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在指指点点,很不自在。

他不太好意思见到十七星。因为他发现,在那个梦里,自己曾经喜欢过她。

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她。他不喜欢冷淡深沉的人。他喜欢活泼开朗明亮的人。可是十七,也许是他这些年来,见过的、靠得近的女子了。

他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闯进脑子的,可是一旦想要挥去,便怎么也挥不去了。

她出了山门,只是没有出山,而是去了一个山谷。

穆公任发现,白曾青也在。

他便是想要在这里闭关的,但并非是为了突破武学瓶颈,单纯只是想要回归一下自然。可是十七非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你需要一个人,帮你。”

这个理由,是无法反驳的理由。

“明日校场演武,你师叔可能有话要说,你代我去站站。”

既然是代白曾青,那李问道等人就不再是她的师叔,而是师弟了。虽然不承认这个师父,不过她却是这样想的。

穆公任却在想,你是有家,却偏偏躲在山里。我妹妹可是不得不呆在山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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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份自大,让当天在场的不少弟子,都对她颇有微词。

但那并非自大,而是不屑。

穆公任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难道那些人的敌视的眼神,她竟然会看不出来么?他想劝她收住这份敌对与锋芒,但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样不避锋芒的莽撞,那明知故犯的刁难,隐约就有自己的影子。他只是担心她,会被针对,被挤兑。

“跟我走。”她又冷冷地说。

穆公任不说话。反正她早已经是一个小掌门了。

“你不是有话要说么?”

“没有。”他只是习惯地唱反调,因为他不喜欢被看穿。

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什么大事,可是却要在各种感情之间挣扎。

他是让穆公任来打扫卫生的。

她有一个简易的木棚。要打扫的,是外面,山谷。

“掌门呢?”

“他在里面。”

他在山谷的里面,而她在山谷口,只要有人来,都要经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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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果然有人来了。

那天,白曾青在溪边打坐,听着水里的鱼游,放松心绪。

就在前几天,还有天地盟的人来向他求教,他已经厌烦了这样的事情。只愿将来能够选出一个服众的盟主,他也便安心了。

新一任盟主是在明年的秋天举行,慕容幽竟然想出了一个办法,谁能够在这段时间内将江湖上的几桩大案解决了,天地盟便推举谁为盟主。

白曾青很理解慕容幽的处境。慕容家作为天地盟的主事、盟主的助手,也已经三代了,三代都是勤勉劳怨。

他并没有责备之意。天地盟是不能没有立场的,可是如今江湖也很少有一个能够压得住的人物。到时候真的需要天地盟表达立场的话,就会开罪一些人。

四史也曾来过信,那是盟主的师者,请他去聊天,当然是有事要商量,不过他散着步,却回信说帮派事务繁忙,抽不出身;所以上次,明悟长老就亲自来了。

到底有谁是可以托付的呢?他感觉自己老了,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年轻的一代,避世隐居的,出家修行的,沉迷享受的,不愿担当的……总不能强人所难。

哗哗的水声,水底石缝的游鱼摆动着柔软的身躯,离开了。

他吁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有信。”

白曾青接过来,还未拆开,便对他说,“快请他进来。”

“是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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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信封的字迹,白曾青便知道,这是青城派的上一任长老所写。可是来人却是两个四十多岁的女子。

双方比试的时候,十七星也不在。是白曾青将她赶出去的。

没人看见过胜负,但是并不重要。因为结果是很明显的。

“掌门肯定是赢的。”文道成深信不疑。“你不信?那你去问问她。”

她,是指十七星。因为大家都认为,她是在旁观战的。毕竟,她已经是白曾青的弟子了。

若是别人说这话,穆公任肯定以为是揶揄了,但自己也许是唯一一个能够走近她的人。

“掌门为何偏偏见青城派的人呢?”穆公任好奇的是这一点。他也知道,青城派虽远在四川,但是和星相派却也有些纠葛。穆公任唯一清楚的是星相派的立派师祖便出身青城派。

“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像那些人传的那样。”

“哪样?”穆公任可没有空去听那些弟子闲聊,更没有机会下山走动。

不少人说,白曾青对女弟子更加偏爱。否则又怎会收了一个女弟子呢。

“没什么。掌门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作为一个资质较差的弟子,文道成的感触最深不过了。

但穆公任才该是感触最深。他就没有被一视同仁。至今还是没有机会练武。自己的疑惑,白曾青会解答,可是却从来不会教他一招半式。他也早就不期待了。

“上次洪师叔教我们武功,其中有两招改动了。之前的那个破绽,被堵住了。我慢慢使给你看。”

他使了三遍,穆公任也看了两遍,剩下的一个则在思索。

“怎么样,厉害吧?这是掌门钻研出来的。”文道成对这一招,习得非常之快。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反复比较反复辨析的结果。

穆公任知道,这几招,就是上次,白曾青从那本《穷途末路》当中汲取的。他突然想起了书里面的一幅图,那个并非常人所能够摆出来的架势。

“这一招,也并非没有破绽。你左手使剑,不去对抗,和对手同式往自己身后倒刺,翻身,将剑从右肩位置挥出,就可以占据上风。”不但是占据上风,根本就是稳操胜券。只是他没有继续说出来。

“那你来试试。”文道成有些不服。

“如果我是软骨头,也许可以做得到。”这一招,不但要翻身,最后将剑递出的时候还需要转身,倒刺,难度极高。

“哈哈,软骨头,对啊,他就是个软骨头。”这时候恰好远处有弟子走过,听到了这一句话,便开口嘲笑。他们是说穆公任帮着十七星。

“你们住口。”文道成刚开口,就被穆公任给拦住了。他习惯了。甚至,他已经不再去计数,这是第多少次对他的侮辱伤害了。

事后,穆公任想过,如果真的有人在对决的时候,使出来这一招,那姿势也一定是愚蠢怪异得不象样子的吧。晚上在床上,他还试过,差点没把骨头给折了。

他想起了妹妹,就经常在床上和他打闹,在他胳膊下钻来绕去的。他想起了那本《回春诀》。

他本是无所谓了,只是为着式仪,所以想要好好修炼这内功,以便将来有需要,可以教式仪的。但是他连最基本的武学都不会,很多呼吸吐纳、循环周转之法全然不会,不得不向文道成讨教。

“不会牵涉到你吧?”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找到他。

“这没什么。这种运功的窍门,很多门派都是通的,算不上我们一派的。”因为李问道明确提到的,是不准穆公任修炼星相派的武功,其他的武功,却没有禁他。

以前,他也提出过教穆公任一些拳脚功夫的,可是穆公任不想学。就像过去他想要教妹妹一点拳脚功夫她不想学那样。但是他总可以说服妹妹去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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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

式仪没有想到,刚出门不到半个月的哥哥,竟然又回来了。她当然是非常高兴的。她宁愿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的。

但还是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就回来了?”

穆公任带着那本《回春诀》回去了。他想给妹妹一个惊喜。

果然,式仪在自己的包裹里翻弄,找到了这本书。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新鲜的事物,自然是爱不释手的翻看。

“是武功么?”

“是,是掌门交给我的。怎么样,想不想练?”

“你不是偷来的吧?”式仪怀疑道。

“别胡说八道了。”

“哥,你看。”式仪爬到床上,蜷缩在一起,摆出了一个非常苦难的架势。穆公任莫名其妙。

“上一本书,你学完了么?”她以为穆公任贪多求快了。

“这个更厉害。”

“要是爹知道你这样学习……”

“好了,我错了。其实是掌门说的,那本书,并不适合我。让我先学这一本书。”

“原来是这样啊。”她算是放心了。

“等吃过了饭,我来教你。”白曾青说过,这对她有好处。

“明天再练。”

可是分明还有很多时间。

式仪去到了河边,对着河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摇晃歪曲着脸。

是照“镜子”呢。他记得自己曾经给式仪买过一面铜镜的。也不知道被她弄到哪里去了。

“小屁孩,还臭美呢。”

式仪转身站起,嘴巴在说着什么,可是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因为她只是动嘴皮,并没有发声。而一时间,穆公任也没有明白过来。

“你说一句话,别发出声来。”

再式仪的一再催促下,他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也只能照做。

“式仪,你是要做什么?”式仪张口说道。“你是越来越怪了。”

穆公任瞠目结舌。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又继续说着,“是读心术?读唇术?”

穆公任这才猜出来,式仪在学唇语。所以只要他动动嘴皮子,她都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妹妹有时候盯着别人看,原来只是为了观察口型。

“我说对了吗?”

“都对了。你真厉害。”

“哥,那次,你和老爷爷是不是去了樊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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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不到,哥哥竟然会为了练功,而闯入樊南山。

“你答应我,以后绝不再做危险的事情,就算是应该做的,也不去做。”

“我知道了。”但他心说,有些应该做的,即便危险,也要做。就像那晚那样,他本该挺身而出的。这就是“应该”的意思。

“我要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以后碰到了危险的事情,我都会跟自己说,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所以我不能出事,我要三思。”

三思而后行。

式仪没想到哥哥耍了滑头,这才放了心。

“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练的?”

“对照着口型,想象着发音。久了自然就会了。”她刚开始看着别人的嘴巴,又对着镜子和水看自己的口型。看多了,到后来,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好像能够看到自己的嘴巴,就像看到别人的口型一样。甚至都不需要铜镜,不需要水面了。现在,她只要看到别人张嘴,也像能够听到说话声那样了。

“你练了多久?”

“从我想要知道老爷爷为什么打你开始。”

那是穆公任私自去了樊南山被申有赖发现,两人回去的路上发生的事情。

只是为了破解他们说了什么。

但穆公任从来不知道妹妹在练唇语,现在,就好像突然学会了一样。让他吃惊不小。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妹妹竟然还能瞒着自己那么久的。

当你感到紧迫,珍惜一段时间的时候,再多的分歧,再多的不快,都会很快被弃置,都会宽容、都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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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也有一件事情,没有对你说。”她忽然不说了。

穆公任回头,妹妹表情严肃。

“老爷爷教了我一套运气的方法,说是我不舒服的时候,可以缓解。他不让我告诉你。”

“可是你现在告诉我了。这可是不诚信的行为哟。”穆公任不想让妹妹有愧疚。他知道了,上次妹妹所说的,由于体内有内力游走而冲撞开很多关门的说法,也都是骗人的。

不过他也记起来,妹妹小时候就这样,常常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承认。爱撒谎骗人,也是村里很多同伴不愿意和她玩的原因。

但这也说明,那次申有赖输入的内力,对式仪并无伤害,没有遗留体内。

不过但凡发生过的事情,都无法完全抹去。

她骗了哥哥,又骗了老爷爷,她觉得很愧疚。

这并不是她想要做的。

她觉得自己不想欺骗哥哥的,本应该更早就坦白的,可是只是在刚才,才不知怎地,想起来、说出口。

哥哥伸手牵着她,她的手心,却有些痒。

“好了,不说了。我们出去买点月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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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什么?”

“今天我准备吃果子,没给你准备。谁让你突然就回来了。”

“我去抓两条蛇,炖肉吃。”

“那我去洗香菇。”式仪也忍不住流口水。“小心点,别被咬到了。”

“知道了。”穆公任在那个“蛇丘”搜索了大半天,终于捉住了一条蛇,到河边,剥皮剁块,然后加水放到砂锅里去了。妹妹也生好火了。

“放心,这个不是铁锅,烧不破的。我们出去吧。”看着妹妹守着,穆公任催她。

“我怕小黄瓜看到了偷吃。”

“那不烫死它?好了,你带着它。”有它在身边,妹妹也更有安全感些。

他们是要出去。

明天,便是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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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式仪总是睡不着觉,动不动便抬头看着。

“怎么了?”

“要是能够开一个窗户就好了。”

“开什么窗户,睡到外面去就好了。”

结果穆公任随口一说,式仪还当真了。他只好拖着被子出来。

“把大衣穿上。”

式仪将那件豹皮大衣穿在身上,在哥哥面前转了转。

“比以前合身点了。”

那当然是因为她长高了点。

“你以前说这衣服是按照娘的个头裁剪的?”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她在想,娘,好像也并不很高。

“你不冷么?”

“那你就生一堆火吧。”

“你去。”

“我不冷。你看这月亮。”

“今天还没有中秋呢,怎么就赏起月来。”穆公任装作不高兴的口气。

“我饿了,要吃月饼。”

“贪吃鬼。”穆公任就知道妹妹会“肚子饿”,“什么馅的?”

“都可以。”

“然后不好吃,就全给我,对吧?”

“就你聪明。那一人一半。”

“这个月亮叫满月。过了明天,就会渐渐少下去。”接着,他就给妹妹讲起了上弦月、下弦月。“漆黑一团的月亮叫新月,是新一轮的开始。”

“你还懂得蛮多的嘛。”

“过奖过奖,一般一般。”穆公任还扮起来了。

躺在石头上,虽然垫了一层被子,可还是睡不舒服。

突然,小黄瓜跑了过来,跳到了被子上。

“你洗脚了么?”式仪问它。

“洗了被子还不被打湿了。”穆公任唱反调。

没多久,被按到被子里的小黄瓜,又跑出去,不知道寻什么响动去了。

“它还真是无忧无虑呢。”

“是有点冷啦,要是夏天就好了。还有萤火虫。”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回去睡。但穆公任只是觉得不平稳,睡得难受。

之前回来的那次,恰好是阴天,夜里没得见到。他还记得,那次他出去,式仪还跟他说,天要下雨了,要不留下来明天再回去。他只是不想让潘盛等人抓到把柄,所以还是出去了。他也知道,那是妹妹舍不得他离开。

如果真的下雨,那也没地方去的,只能躲在洞里。

但是躲在洞里,看着外面的雨水,说不定还有青蛙、野兔这样的美味送到家门口来,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他竟然也幻想起来,幻想起妹妹说起过的那些美好快乐。

“哥,你说月亮上,真的有仙女么?”

“要是有仙女,那还不掉下来?”

“说不定是我们掉上去呢。”式仪说道,“她们看我们,就和我们看他们一样,也许我们才是在她们头上呢。再说她们是仙人,当然是有法力的。”

“也有道理。但是我们怎么不掉下去呢,我们可不是仙人。”

“我们跳起来,就会掉下去,她们跳起来,也会掉下去。她们站在月亮上,所以掉下去,就掉到了月亮上去。我们站在地面上,掉下来,就掉到地面上了。”

穆公任也不知道妹妹怎么来的异想天开,但是这种描述,却让他很有启发。不管什么,都逃不出去,都会掉进去。在它的周围,每一个方向。就像拥有魔力,吸引着周围的一切。如果真的能够有这样的武功,那可就太厉害了。

“哥,想不想要一个仙女嫁给你?”

穆公任想不到妹妹人小鬼大,竟然问起了这样的问题。“那我首先得是一个神仙才行呢。”

“牛郎织女,牛郎可不是神仙。”

“好,反正都是你有理。要是你喜欢那个仙女那就好。”

“要是我不喜欢呢?”

“你不喜欢,那你就自己找一个咯。”

“好啊,你真坏。”

“好了,别掐别掐,你们女孩子打人都喜欢掐人么?”

他只是顺口一说,掐过他的,也只有阿芳了。“式仪,你什么都信,那你鬼节不害怕么?”

“不怕。老虎吃鬼。”

“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呢。小黄瓜那么小,就算是老虎也没有鬼会害怕的吧。”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睡着了。

穆公任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他真的练成了那个剑法,他去到了月亮上,也果真找到了那个仙女。他喜欢上了那个仙女,答应她和她长相厮守。等到他再想起,地上还有式仪的时候,世上早已沧海桑田,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世代了。

“哥,你怎么了?昨天做梦又是笑又是哭的?”

“我没说什么吧?”他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梦里的事情说出来。所以在倚山宫,他都是含着青梅入睡的。他做过的梦,至少有印象的,还真不多。

那个梦的最后,那个仙女也到了地上,为了追杀他。因为他负心了。他虽然绝世武功,可是还是敌不过对方,他死后,下到了地狱,见到黑白无常再和一个幽魂说话,但是那个幽魂始终不愿意投胎,死死抱住一棵柱子。那是一颗顶天的柱子,所以便是神鬼也没有办法,孟婆来给她灌汤,也被她打泼了。

那就是妹妹,她一直在等自己。

之后两天,穆公任带着妹妹研习那本《回春诀》。可是她却嘻嘻哈哈打闹个不停。穆公任心想,也许妹妹从申老头那里学了点运气的方法,已经差不多能够对付了。但多一个办法总没有坏处。

“你也要好好练练。”虽然他自己对此知之甚少,只是向文道成那里粗浅地学了点。但他相信,也许妹妹知道得更多,所以离开前,还是把那本书留了下来。

又度过了一个团圆的中秋节,穆公任这才离开。

和妹妹约好,山上的稻子,等自己来收割。

山里的,熟得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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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曾青进山闭关已经有段时间了。虽然也并非不能见人,只是寻常事务,他是不理会的。

除了十七星,也就只有偶尔进去打扫山谷的穆公任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

他并没有在练功,有时候在散步,有时候在睡觉,有时候在看着风景,思考,感悟,享受。

“他都不吃么?”有一次穆公任好奇,问了她。

“有时候摘几颗野果子,有时候也会烤个鱼吃的。但基本不吃。”

穆公任想起了想起了一个问题,便趁着扫地的机会,靠近他。“一个人多久不吃饭,会不死?”

“人,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只是消耗得有快有慢。静坐的人消耗得少,所以也吃得少;劳作的人消耗得多,也就吃得多。吃,只是为了补充,吸收,才是填补消耗的关键。成长,保持巅峰状态,衰老,都是新陈代谢的结果。补充,并非只靠吃的。修炼,把自己练成一棵无根树,修出无源活水来。”

穆公任并不很明白地离开了。

新陈代谢,不但是人的生理道理,也是世间的道理。老人总会被新人给代替的。

白曾青打了个哈欠,继续躺下睡觉了。

阳光正照着,反正穆公任肯定是睡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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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多久,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白曾青生病了。

那是夏日,天下大雨。白曾青在山里,淋了雨,结果就生病了。

本来大家都不知道的,白曾青出了山谷,去到厨房要了碗姜汤。大家这才知晓的。

以掌门的武学造诣和深厚内力,便是有冰水寒气侵体,也都可以将之驱散的,怎么会因为淋了一场雨而生病呢?

而且还没有好。

十七星找他,去山里采药。

“你的刀呢?”

“劈柴劈坏了。”穆公任编了一个借口。

“你拿着这个。”她递给穆公任一把匕首。因为他们要去寒阴山的深处。

“我有。”穆公任掏出那把断了一截的匕首。上头镶嵌的宝石已经被雕下来好几颗了。

她夺了过去:现在,你没有了。

她不喜欢被拒绝。这也是她挨饿的原因,因为她从来不乞讨。直到被哥哥捡到,又被转手白曾青。

“你会看病?”穆公任好奇。

“你会识药就成。”她口气不耐烦,但又转了口气,“他自己开的药方。”

穆公任才知道,白曾青本身也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而且,他将这本事,当做最自傲的。而非武功。

“他没说过,我猜的。”她这样说。

据说后来,他打了一个喷嚏,便好了。

但谁知道真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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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曾青从盟主的位置下来,也没有重新担任掌门一职,说好了的要教导弟子,但是没多久,却又一个人躲了起来。

虽然李何洪三人也传授了一些白曾青近段时间领悟的功夫,但总没有亲自听到掌门说起来的让人振奋。

有些时候,校场演武,他都只是让“小掌门”来看看,参加一下。

有些人甚至说掌门是不愿意离开盟主之位的。

这也是文道成和人打架的原因。

穆公任听到他的话,不说话。

“你说掌门是因为什么心灰意冷么?”他跟着扫地的穆公任,都有点跟不上了。“你怎么不说话?”

“累。”累得他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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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便是白曾青的六十大寿之日。

虽然白曾青不许他们操办,但是他们还是准备了一碗长寿面,一颗大仙桃。

那是按照掌门所说的,不大肆操办,一切从简的原则。

可是却找不到掌门。

刚开始十七星说白曾青不在,他们还以为那是骗他们的,后来冲开她闯进去,果然没有发现掌门的踪迹。

山里还是一如他处的自然,水是清的,树是绿的,草也是湿的。

“掌门到哪里去了,你一直在这里看着,怎么会不知道?”

十七星只是盯着那些人的眼睛,一个字也不说。

他们被看得发毛了,就好像看穿了内心的一切,于是匆匆离开。

但是在山外,还是留了两个弟子守着,以便掌门一回来,大家就可以得到讯息。

文道成自愿留下来。

另外一个坚持留下的是禹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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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曾青只是不想让人打扰,所以才会躲开的。

所以他才时常让自己代替他,去参加门派的演武。

那些人是不可能等到白曾青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出去。

否则在山谷口的自己,是不可能没有发现他离开的。

她拖着受伤的脚,是别人推搡摔倒的,走到了山谷的深处。

放眼望去,那里是崇山密林,白日也只能透过丝丝光线。

她回头,把溪边“囚禁”的小鱼给放了。

但是两条鱼,也已经跑掉了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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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多年,没有钻过山了。

密林里,不见天日。他也不关心。

只是低着头,扶着、攀着、靠着、并着……一棵棵树,大树、小树、新树、枯树……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前头有什么,他也没有注意来时的路。

如果把每一棵树,当做一个人,那他就是人群中的异类。其他人都像是一个个活标本,任人参观。而他,却也没有用心参观。终于走出了树林,眼前竟然是一片空旷,天上,月正弯,星斗闪烁。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因为山腰下,还有两根铁索。山上,满是石土,裸露在外。

这是寒阴山,或者说负罪山。荆棘遍布,伤疤长留。

如果真的有一个神人被困在这里,他站在山巅,俯瞰着,就好像化身那座山一样。锁住了一个人。

就像当初那些人所说的那样,他一个老头呆在盟主的座位上太久了,那后生晚辈呢?

好几次,有人来挑战,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若是放任后辈上前应战,又有一个人能够打过他们呢?

不知道多少年前,这些弟子就被告知,要尽量少在江湖走动。所以也就没有足够的眼界,才有那么自负自傲。

他也知道,这并不能全然怪罪他们。

虽然头顶星空明亮,可是山里,却是一片昏暗。

他看到有个人在那里练剑。

他躺在石头上,看着满天的星斗。宇宙是那样浩渺无边,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让人开阔豁达。不过他想起的却是童趣。

是小时候。

所以他很高兴,自己是一个人。能够经历,能够感知,能够思考。

正因为一个人没有通天本领,还一身毛病,所以才要磨练,才会发奋。

这样的一个人,还不值得自傲么?

但是当他下山的时候,那个练剑的人,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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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穆公任肚子很饿,想弄点吃的,看到锅里还有点面条。

吃完之后,他望着头顶,那片星空,有什么值得仰头凝望的么?是那里,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象么?还是他能够看到自己所看不到的景象呢?

他们总说,星相派的武功,起源于满天星斗。不过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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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曾青回来,已经凌晨了。

那一天,他出来给众弟子讲了一堂课。说了些武学的道理。穆公任也听了。很多都是最基本的道理,恰恰是学武的基础,恰恰是穆公任所不知道的。穆公任觉得很有收获。

白曾青之后又找几个师弟,让他们想办法将几个师兄弟找回来,一起选出下一任掌门来。

而他,将不再参与星相派的所有事务。

三个师弟猜想师兄的意图,也许其他师兄弟知道了白师兄不管事了也就会回来吧。

所以这一次,三人亲自去请几位师兄弟来。

白曾青也一直在掂量考核,大师兄于冠中本该是第一人选,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没有经受挫折的人,总怕他韧性不够,受不住打击;纪成虽然稳重机智,可是这个师侄太闲适了,又怕他对门派事务不够热心;吕剑一则年少轻狂,而且机心太重,是万万不成的;五师侄韩破门为人忠厚老实,但不会变通,容易被人利用;孙传、刘有加入秘门很久了,那些年在里面的教导训练会让人变得乖张暴戾,也并不适合。

他倒是没把秘门弟子不能担任帮派之位太放在心上,毕竟可以让他们脱离出来。

他还记得,卢师兄的弟子阿勤很是刻苦,候师弟的两个弟子也是很久没见了,却不知如今成长的如何。

白曾青知道,三位师弟是不能将他们请回来的。他也没有指望这次,他们能够回来。

但是两个月后,便是星相派立派一百二十年了。他想,卢师兄等人,应该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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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穆公任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他只知道,李问道、何寻情还有***业三个人都离开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他问过文道成,文道成也不知道几位师叔去了哪里。穆公任现在想要见到文道成的面,都不容易了。他加入了秘门,有很多功课要做。

他想过要问十七星的,但是想一想还是算了。

何况穆公任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期待。他也要回去帮忙妹妹收割了。

妹妹在山里种的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