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漫天星光。
一眼万里，皆是麦浪。
置身于襄阳城郊外的麦田之中，如梦如幻，每走一步，便觉麦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也是醉了。
李寻道莞尔一笑，此情此景，要是与佳人同行，该是何等美妙。哪里想到，此时此刻，却是随一个古稀长者，虽不可谓是大煞风景，但李寻道心中不免小小失落。
“这里的景致如何？”马首瞻此前一直背对李寻道，此刻返回身来道。
“美不胜收。”李寻道简单地回答。
“小子，你的轻功也不坏。”马首瞻淡淡一笑。
“前辈厉害多了。”
“那看来老夫也不是碌碌无能之辈嘛。”马首瞻摸了摸鼻子，道：“与你交手，也大概猜到了你真正是师承谁的门下了。”
“哦，是嘛。”李寻道平静如常。事实上，他是逍遥弟子应该是众所周知，马首瞻知道他师门并不奇怪。
“想不到连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你也练成了。”
一阵轻风拂来，推倒了片片麦花。李寻道心中一震，没想到马首瞻见识十分广博。
马首瞻继续道：“逍遥派有三大奇功北冥神功，小无相功以及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三大功法习得其一足可傲视天下，其中以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最是难练，百年来无一人圆满功成，昔日东方询不成，天山童姥因此走火入魔，但见今日李寻道，似乎已然功成完满。”他霍然一笑，接道：“说起来真要恭喜你这小子了。”
李寻道听马首瞻讲得头头是道，越发对他身份感到好奇，逍遥派消失于江湖逾百年，世人多已忘却，便是郭靖黄蓉都不甚熟悉还有逍遥派的存在，更不用说对逍遥派中的武学都知解透彻了。
然而马首瞻娓娓道来，毫无差错，着见他江湖辈分极高，方能知晓这些事情。按理说武功极高，辈分极高，这类人士在江湖史记人物列传中必有记载，但李寻道意识中还真摸索不出一个姓马的前辈高人出来。
如此看来只有一个解释——马首瞻必是假名！
李寻道有了可靠的想法却不去戳破，他想，不论姓名为何，只要对方不是敌人，确实没必要处处针锋相对，或许其中有无法言说的苦衷，一切自有定数，无需多言多求。
“前辈见多识广，晚辈深感佩服。”
“这点见识还是该有，昔年逍遥派何其盛大，中道崩阻缘在东方询的二师兄叛变师门，纠结魔教中人集体围攻东方询，纵使英雄无敌，亦禁不住群起而攻之，虽然侥幸脱逃，但从此注定逍遥不复，江湖中再看不见逍遥弟子的身影。”
李寻道神色黯然地点点头，月光之下，不知为何，更添了他伤怀悲愤的情绪，想来东方大侠何等英雄，最后落得尸骨无坟，不得有终的下场，怎能不让人愤懑伤悲，不能自已？
“唉，英雄气短，难道都是命数？”
“别这么想不开。”马首瞻悠悠说道，“英雄之论不在岁月长短，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三十岁前足矣，多活几十年又何足道哉。”
“话虽如此，却还是不胜感慨。”
“在你看来，什么是英雄呢？”马首瞻一头坐在麦田地上，看似随意地说道。
李寻道一怔，思忖片刻，道：“上则横刀立马，报效国家；下则行侠仗义，造福武林。”
马首瞻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依你看来，郭靖能否谓之英雄二字？”
李寻道差点笑出声来，郭靖侠名满天下，都可谓是妇孺皆知，他要不配英雄二字，还有谁配？
“前辈您问郭伯伯可否谓之英雄，晚辈说句真心话，初入武林本难断他人好坏，但若有人说郭靖非大侠，此人品性坏彻。”
马首瞻同意地点点头，又不知为何地摇摇头。
李寻道眉头一皱，问道：“难道晚辈说的不对？”
“郭靖为人正直，不苟言笑，这种人当然很好。武功高强，能够锄强扶弱，国家危难，肯愿为国捐躯，誓死保卫襄阳，这种人确实值得人们称颂为英雄，大侠。”马首瞻转而一笑，道：“但，他还不是我理想中的英雄。”
“您理想中的英雄？”
“上则报效祖国，下则行侠仗义，然而不论上下，都是侠之大义所在，侠者不可丧失之物。真正英雄，该是在此基础上，另有超然的突破。”
马首瞻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郭靖本性质朴鲁钝，他是忠良之后，自幼受他母亲和身边师父的谆谆教导，一生便也不会走入歧途。然而于正道一途中，他的性格又会造成他的愚忠，愚孝之行径，有时候不免伤害身边所亲所爱之人啊。不瞒你说吧，郭靖这臭小子年轻时就差点杀了他老婆，现在也是，要不是黄蓉阻止，差点断了他女儿一臂。这么看的话，你觉得他是完美的英雄么？”
李寻道怔了一怔，听马首瞻一说，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如此看来，郭靖的侠义，可谓到了个极端的境地。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人。”李寻道淡淡说道。
“凡事都讲求一个‘通’字，真正英雄，全在通变二字，至于你如何领悟，犹在于你自己了，像你是江湖史记的传人，认识千古风流人物，自可在其中寻找英雄的真谛。”
马首瞻长身而起，负手走了几步，李寻道从后面看他，他本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缘何此时显得甚为高大。而且，江湖史记的传人，这个称谓，并不是众所周知的。
马首瞻到底是谁？为何他要叫马首瞻？李寻道感到扑朔迷离。
“你应该听说过萧锋这个人物吧。”马首瞻忽然说道。
“北宋时期的丐帮帮主。”
“不错，却是个契丹人。”
李寻道沉默不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知道，萧锋因此成为武林公敌。
“他是个英雄。十分接近老夫理想英雄的角色。”
马首瞻淡淡一笑，“寻道，而你一定会成为老夫心中那个理想英雄的。”
风又吹起了，这一次，风势颇大。
麦草偏向一头，淹没了李寻道眼前马首瞻的身影，当麦草恢复正常时，马首瞻已然不见了踪影。
李寻道沉吟不语，随后翩翩一笑，自言自语：“我当然会成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