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无边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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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都没心情

正月十五项目部吃了收心饭,人员基本到了,工地开始运转起来。十六早晨彩霞满天,像泼了一滩鸡血,红得耀眼,红得腥气十足,新的一年开始了,又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稀奇事。

十七这天下午,闻总工风尘仆仆回来了,在丝厂大门口见到丁海刚,闻总工抱拳说:哎呀,今年这年过得闹心,我舅子死球了,初九在后山水库里翻的泡,屁股朝天,白花花的,当时还以为是个女水打棒。我两口子租了一辆“Y到底”农用车把死舅子拖到火葬场烧了。哥哥,你不晓得有好恶心,从山上下来,一路滴汤滴水的,车厢差点都装不下,我生怕半路上摇爆球了,那就不好捡了。我这死舅子,从小偷鸡摸狗,长了就偷人,偷了男人偷女人,还养野婆娘,钱不够了就去抢地盘收保护费——法医解剖说是溺水身亡,推断是喝酒钓鱼栽到水库淹死的。我们怀疑是被他的对手弄死后丢进水库的,但找不出证据,也只能拖去烧球了,所以说黑道这碗饭也不好吃,还不及我们搞工程保险。

听到说“Y到底”?丁海刚眼睛一亮说,二十多年前,我们三江市就有这宝贝了,农机厂在拖拉机上面扣了个铁皮驾驶室,就成了新式农用车。它啪啪啪啪冒着黑烟满街窜,就得了个“Y到底”的绰号。后来,农机厂宋厂长以此为政绩调到震旦公司当了书记,一下连升了三级。这个人也是个“Y到底”,只顾自己,光说大话。他下基层来来征求我们技术人员的想法,我申请把我的女同学调过来,我们就可以结婚,一辈子扎根震旦公司。他却说你们没结婚就不能照顾夫妻关系,先结婚吧,结了婚我带人欢迎她到来。这个龟儿子一句大话一棍子把我的姻缘打飞了。夏技术员向他反映说,他虽然没扯发票,但已经睡一铺了,是事实上的夫妻了,那就照顾我吧。他立马开大会给夏技术员上纲上线,说他耍流氓,还留用察看了半年。这个“Y到底”书记对老工人也不好,我们是流动单位,双职工一年一个月探亲假,单职工年二十天探亲假。人家老工人的家属来工地探亲,他居然开大会撵人,说家属呆上半个月就取消探亲假,害得那些老夫妻耍满十四天就哭哭啼啼的走了。这个“Y到底”生了三个儿子,最后报应都落在了他们身上,一个比一个Y,他幺儿给我开过车,干了几个月就跑去开了出租,三个儿子现在还是光棍。

是的,我那单位也一样,当官的满口仁义道德,背着阴到偷婆娘。晚上当官的躲到驾驶室去弄,工人就躲到工地里去整。炊事员更绝,趴在米袋上就把厨娘搞了。哎呀,哥哥,刚才我从一号涵洞回来,看到何金水的老婆在工地上骂人哟,是不是史智力的水发了?

史智力,啥子水?

哎呀,哥哥呀,史智力给何金水安排了工作,又经常去他家打麻将,可能和何金水的婆娘勾上了。

哎,你别乱说哟!

哥哥,我从不乱说的,史智力是诸葛向北的监视器,何不趁机把他撵走?

丁海刚皱起了眉说,算了,人家的私事我不管。后来,丁海刚给费标说,史智力不能撵,他刚和我磨合好,说不定撵走一匹狼就会来一只虎。

费标说,哥哥英明,我不会答应闻白嘴。

一号涵洞的底板混凝土浇筑完毕了,养护了一天,青幽幽的,说明混泥土标号还可以。但部分边模胀裂了,长方形底板变成了不规则的多边形,说明大掌柜的木匠手艺不行,这的确是草台班子的水准。

丁海刚巡视了一圈后对高强说,你要转告二掌柜换木匠,赶紧拆模板,赶紧回填,免得领导看了又骂人。然后他又电话嘱托大掌柜要专人浇水养护,不然地板会开裂。大掌柜嗯嗯哦哦的,好像还睡在床上。

初春的白虎山雾蒙蒙的,村广播唱起了歌,丁海刚有点恍惚,像回到了儿时的老家,公社关帝庙山墙上的大喇叭就是这样,一有屁事就嗡嗡叫,害得丁海刚睡眼惺忪就背着那黄色书包朝古庙小学跌跌撞撞地走去。

丁海刚在这么指手画脚,招来了闻总工和武监理,闻总工爬上一堆干裂的淤泥说,新年新气象啊,早晓这样,我就不急着赶回来了。哥哥,你管理还有几刷子嘛。

丁海刚叹道,我就担心下雨呀。

闻总工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王大爷都莫得办法的,再说今年是龙年,不过龙不翻身不小雨,这就要北总的菩萨供得高不高了,供得高,再天天烧高香,那就天天出红火大太阳。

你说个锤子,不下雨我们休息啥子?麻将打不成,“金花”也炸不成,闻总工钱是赚不完的哟!武监理大声嚷道。

丁海刚说,我主要担心脚下踩的东西,一下雨这些淤泥就会变成一锅粥,变成雪山草地。闻总工过来拉着丁海刚说,哥哥,关键的东西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想想那四百块红包吧,何必用自己的热脸去贴老板的冷屁股?

其实丁海刚也不想说,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了重大隐患不采取整改措施,他感觉对不起费标。

哦!武监理也劝道,我的红包是一千二,没想到你们比我还少,所以说我都替你们抱不平。算了,丁经理,何必抓个虱子在头上爬嘛!

哥哥,我和这几个老板都打了几年交道了,他们是叫花子烤火,尽往自己胯下扒——现在,人家热火朝天地挣大钱,我们眼巴巴的望着,只有傻子才去给他们肥上添膘。

高音喇叭更吵了,丁海刚脑壳也更晕了。

喔呵呵——一声长啸,杨大学背着全站仪,徐若扛着铝合金板尺,何金山提着一桶滑石粉走过来了。

丁海刚也对杨大学叮嘱了混泥土养护的事,杨大学说我是搞测量的,施工管不了。丁海刚和闻总都笑了,看来杨大学的过年钱也不多。好啊,管理员的情绪这么大,工地有好看的了。

测量组走远了,闻总工哎了一声说:赖皮的账单你还没签?

签了就不是丁经理的性格,武监理说。

对头,弄死也不签,让二掌柜和赖皮去狗咬狗。

武监理笑着下基坑去了。

闻总工盯着武监理的背影说,哥哥,这个人是个老贼哟,他是雷总监的奸细,要防着点哟。

咋防?

你懂的嘛,对武监理要捧杀,对那个穆监理要棒杀。

对诸葛向北呢?

哈哈,闻总工大笑道,昨晚我夜观天象,有三颗扫帚星滑落到西北方,我估计二掌柜那虾子就要抠脑壳了。

有这么灵?

哼,灵得很,当初诸葛亮死时,降过陨石,大风折断旗杆。

好嘛,我信了,一个是诸葛亮,一个是诸葛向北,真有点意思。

是嘛,哥哥,等着瞧吧,天上掉下个龙卵子,砸断他诸葛向北的背脊骨。

中午回来,官海潮叫老公替她搓手臂,说就怪你,手机放在纸箱上,早晨我从床上去摸,拧了一股气。

我下面这只小手从年前就拧了一股气,老婆,你也帮我搓搓嘛?

搓你的头,不要脸!

丁海刚逮住老婆右手就搓,官海潮说右手没事。丁海刚说一起搓嘛,防止那股妖气转移了。外面诸葛香兰喊海潮姐吃饭了,丁海刚却嘻嘻地抱住老婆不松手,官海潮哎哎的答应着,却挣扎不出寝室。

丁海刚又怀旧了,他把头贴在老婆脸上说,当初我胆子太小了,要是多捞点,老婆,你就可以去打麻将,跳健身舞,到处旅游,过神仙日子。官海潮说好了好了,别这么肉麻了,晚上我给你搓,行不?

官海潮走出去端菜,诸葛香兰说海潮姐满脸通红,你喝了酒,过了午?

过午,啥子是过午?

何金花说,过午就是午饭前加餐,农村大战红五月的时候,抢种抢收,只好先垫一下肚子又接着干活,要不活干完了再吃午饭。

官海潮听懂了,害羞地说,你们说啥哟!难道你也过了午?

诸葛香兰笑道,哎呀,海潮姐,我莫得你命好啊。我打麻将就是过午,可惜你老是不来。官海潮说来就来呀,待会吃了饭,走,我们找刁参谋去!何金花马上就鼓掌赞同。

下午丁海刚正在午睡,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电话说,喂,我是杨姐,大饼的朋友,你们出两万块,我保证震旦公司三天内会找你们调解。丁海刚没有说话,女人命令似的说,下午三点你到芽菜茶楼来面议。丁海刚马上打电话问大饼,担心是骗子,大饼有点不高兴地说,那你也可以介绍个人,只要和院长有关系就行。

这个问题丁海刚不是没想过,他想过费标,也试探过史智力,他们都没拒绝,但丁海刚不想欠这个大人情。

电话又响了,是诸葛香兰打来的,她压低声音说,海潮姐输了钱,我故意放了她个满贯,让她稳坐钓鱼台了。说话间诸葛香就三斤了丁海刚寝室里,她放手关上门,伸手就抓住丁海刚说,天爷,想死我了,丁经理,你把我痒死了啊,春节在天使宾馆上面你只给我一个小时,你太狠心了呀,你要给我补起。

诸葛团长,你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你都把我搞糊涂了!你能不能给我说句实话?

先人,你难道还不相信吗?在我眼里一个秀才的屁股就值十个大老粗的脑壳。你呀,就是我的命中的秀才,你跑不脱了,痒我死了啊。

丁海刚脑壳更胀了,他抱住诸葛香兰的大箩篼说,去看医生嘛,挂个****科,医生会治痒的。诸葛香兰大笑,丁海刚一把揽过她的头按在自己胸脯上。诸葛香兰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万语千言都在一咬上了。

女人走了,丁海刚却越想越雄壮,他想起了小师妹,就起床朝工地上走,正好丝厂门口有个的士,他一头钻了对司机说,进城去白天鹅歌舞厅。

王晓梅的白天鹅歌舞厅在金沙江边,还有跳钢管舞的,跟着小师妹进去,几个妖艳的女人都朝他招手,丁海刚一眼认出了金发市场楼上的那个小姐,笑道,你按摩都不会,还会跳钢管舞?

小姐说,这有啥嘛,抓住钢管张开箩篼给嫖客就行了,这比按摩还简单。

小师妹拍了拍丁海刚肩膀说,她们几天都莫得生意了,你照顾一下嘛!

丁海刚一回头,看到震旦公司宋书记在玻璃门外面往里瞅,丁海刚拉起小师妹就进了包房。小师妹半推半依地说,我可是老板娘哟,价高哟!

有多高?有没有8848珠穆朗玛峰高?。

也不算高,女人说,你把史智力介绍给我,我就依你。

好啊,丁海刚一把抓住小师妹的挤逼裤,小师妹说,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

我昨天泡温泉,带着男朋友送的金戒指泡,把上面的红宝石泡脱了,你给我配一个嘛。

多少钱?丁海刚一下松开小师妹厉声问,红宝石?

哎呀,大师兄,六百块就吓得你脸青面黑了?

丁海刚忽然一分钱也不想出了,说,我是来交电话费的,下次吧。小师妹拉长了脸,丁海刚拍拍她说,史智力这事算我帮忙,白帮你好不好?

不好,大师兄,你不喜欢小师妹!王晓梅撒娇了,丁海刚一看这是撤退的最佳时机,摸了摸她的头,走球了。

找到茶楼,大饼、小驴儿、钟品几个都在。杨姐信誓旦旦地说,我是搞大工程的,不会吃你们这点小钱,我是看大饼的面子——你们只要交了钱,三天后付煤炭肯定会来下矮桩。小驴儿问要是办不成呢?女人说那就打官司呀,现在讲法的,谁怕谁?庭长我都说好了。钟品说要是区法院不行呢?那就中院啊,杨姐拍着闪悠悠的胸脯说,我就不信法院是他震旦公司开的。

悬了,这个老婆娘像卖嘴皮子的,丁海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他又不好打退堂鼓,看到小驴儿、钟品都交了钱,他只好答应明天来交钱。

离开了茶楼,丁海刚自我安慰道:丁海刚啊丁海刚,不要斤斤计较了,这个老婆娘不像个善茬,就让她去恶心震旦公司吧。

下雨了,丁海刚打电话叫史智力来接他,史智力却说在西郊买水泵,丁海刚就上了公交车,到了沙坪雨越下越大了,踢踢踏踏的都滴起了屋檐水。丁海刚下了公交车,招了一个摩的,摩托司机羽绒服粘巴巴的,脖子里飘出一阵阵恶臭,他抓住司机的肩膀,直往后仰,雨伞架又抵住背脊骨,狼狈至极。

晚上,官海潮有气无力地说,我输了钱,别叫我搓哟。

丁海刚说,我也累呀。丁海刚想,打这卵官司,凭空花出五千多,到哪里去起坎(报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