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无边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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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迎检

眼看那两个老保卫走得没影了,这时候,闻总工却奋不顾身地说要去把保卫追回来。费标挥手说算了,检查组就要来了了,正事要紧。

丁海刚感觉惹了大祸,很内疚。他四处看看,只想马上找个办法来补救,怎么补救呢?丁海刚跑到大门口,大声喊叫着,叫大家抓紧点,检查组马上就要来。他还走到汤结巴前面,伸出手去,把他的衣领整理了一下。资料员肖总在一边看着嬉笑,丁海刚严肃地说,笑啥,把你眼屎揩干净,还有二娃你,把那大嘴巴闭上,你牙齿上有个海椒皮皮。

丁海刚在工地大门口走来走去,感觉还是不踏实,就朝大门右边走去,推开新修的泡沫板厕所。厕所是直沟式,沟里有一堆臭物,隔壁也正在噗嗤噗嗤响,丁海刚闭住呼吸,伸手拉下墙角铁皮水箱的塑料绳,哗啦啦地冲起了厕所。

憋得满脸通红的丁海刚快步出来,叫大家列队。项目部这些人都是帮私人老板散漫惯了的,丁海刚叫了好久,他们才嘻嘻哈哈站拢来。丁海刚更着急,要是在以前单位上,一声令下,职工们穿着制服,带着安全帽,早就站得规规矩矩的了。领导一挥手,他们就会热烈鼓掌。主角走近了,还会热情地呼喊,那个阵仗,那才叫气氛。

费标站在办公室门口打电话,不住地点头,一看就是在接重要电话。丁海刚的心更紧了,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诸葛香兰,说,三姐,你把何金花和我老婆也带下来,领导来检查,工地上冷冷清清的,你们来充个数。

诸葛香兰满口答应,这个女人只要是丁海刚放个屁,她不惜跑断气。正在厨房忙碌的她,马上丢下手里的活路就带人出来了。出来路过B段项目部,看到舅娘刁参谋,诸葛香兰就大声说,哎,你也去帮个人场嘛。里面有人听了大喊,说她也要去。

一眨眼,走出一个抱娃娃的小媳妇,那是刁参谋的大女儿,叫二粉。长了个娃娃脸,额前有刘海,梳的个娃娃头。虽然二十几了,但她才从青海丈夫工地上回来,脸蛋上还残留着高原红,看起来很像个中学生。

诸葛香兰不管那么多了,叫上门口的司机小罗,送他们六个人去工地。刚下车,从沙坪方向的大路上开来一辆探路的警车,没有鸣警笛,但闪烁着警灯,那是无声地告诉工地这边,领导就要来了。

警车在大门口绕了一圈,没有停留,呜地一声又开走了。

丁海刚赶紧把几箱矿泉水摆在大门口,习惯性地拍了一下口袋。以前在单位上搞接待,口袋里起码有两种香烟,贵的给领导,便宜的给工友,现在口袋里却是空的,连烟灰也没有。他有点心虚,也有点心酸,觉得自己这个项目经理真是寒酸。心酸后就生出了怨恨,恨老板太吝啬,连一包烟也不配,根本没把他丁海刚打起眼。这么一想,刚才还热情洋溢的丁海刚一下就冷漠起来,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一两分种后,一辆黑色帕萨特开来,下来几个警察,前面大步走来一个魁梧的领导。丁海刚跑上去抱拳致敬,说,久仰久仰,铁局长驾到,我听过你的512救灾报告呢!那天开协调会,也听过你的指示,很实在,也极具指导意义。

一通高帽子,把板起脸的铁局长说得开花开朵,露出了雅柔的微笑。他摆了摆手,谢绝了丁海刚递上来的矿泉水。

之后,几个警察拿上丁海刚递来的矿泉水,转身退到各个路口,站岗警戒去了。铁局长直问安全帽呢?丁海刚说有,准备好了,说完往办公室跑去。

准备个屁,丁海刚心急如焚,赶紧叫史智力去金发市场买,史智力说现在怎么来得及了?诸葛香兰说,哎呀,我三舅上面有新的,去借嘛。

丁海刚回头去看史智力,史智力却掉过头去,不愿意去借。丁海刚只好叫二娃去借。临走,他嘱咐说,多借点红帽子,领导一定要戴红的。

也算老天帮忙,领导的车队过沙坪十字路口的时候,擦挂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这领导心软,马上叫停车查看,还给三轮师傅一百块钱。这一耽搁,就给二娃腾出了时间,他从焦国舅那里借来安全帽,领导的车也才刚到。

十几辆小车开过来了,在大门口的混泥土路上停下来。他们下车走到大门里的平坝前,站成了一个半圆,围着一个大肚子男人。

金副市长站在大肚子男人旁边谦恭地介绍: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开发区已有四十八家企业签了进驻协议,等这条路通了,估计还有三四十家进驻。哎,车总,这路能不能在提前一个月竣工?金副市长忽然话锋一转,掉头问代建单位的车总。

车总左手握右手,诚恳地说,我们已经按照你的指示提前了两个月。

金付市长点了点头说,同志们,时不我待啊,两年后开发区产值要达到百亿,必须再挤一挤工期呀。

车总有点傻,但见多识广的老总也就是傻那么一瞬间,不会老傻的,他会把傻像足球一样踢给他的下级。车总张嘴就喊项目经理,说项目经理呢?费彪想上前去,车总却指着丁海刚说,丁经理,你来表个态,能不能提前?

丁海刚上前朝领导们鞠了一躬,说,可以,有领导们的关心,有同志们的努力,我们金银花建设集团s有信心的,能够再提前一个月。

好,金副市长说,你来介绍一下这条路的基本情况。

丁海刚说:这路分为双向四车道,路基宽28。8米,分为路基路面工程、涵洞工程,绿化亮化工程。

哎,金副市长忽然问,投资呢?你咋不说投资?投资是多少钱?

丁海刚一口报出了中标价,金副市长却掰起指头盘算起来,说,这个标价不便宜啊,B段也是你们金银花的吧?这么多项目,好多人都担心你们消化不了呢!

现场一下鸦雀无声了,都盯着丁海刚,丁海刚也听出了金副市长话中有话,笑道:我们金银花集团是一级企业,有三级保证体系,完不成任务甘愿受罚。

好!金副市长大声说,冲你这句话,我以后会经常来检查,但愿我们皆大欢喜。

这时,领导正了正身子,相机闪烁起来,丁海刚赶紧闪到一边,背过脸去,怕耽误了领导照相。

检查组走了,北总过来叫了声丁经理,忽然黑下脸说,你咋个乱球说呢?又提前一个月,还甘愿受罚,你拿啥子来罚?

丁海刚早有准备,不急不缓地说:我是没钱替你缴罚款,但今天我只要稍一迟疑,那就不是罚款的问题了。北总,你也别急,他们这么浮躁,肯定会漏洞百出,以后随便找个借口,他们就罚不了。

对头,丁经理做得对,如果不表态,那我们今天就悬了。费标说。

费标和北总走了,丁海刚越想越不舒服,这个诸葛向北怎么老是揪住我不放?不久,丁海刚收到费标的短信,说二娃的哥哥带来几个老板想承包土石方工程,你把图纸给他,再带他们去现场看看。丁海刚回短信说,好,用自己的队伍,这一招高。

看完工地,丁海刚和费标陪这几个老板进城吃午饭。之后,丁海刚去给女儿丁冬打了点钱。

下午,工地上安静了不少,该走的人都走了。

晚上,丁海刚两口子在闻总工那边办公室上网看电影。大概十二点的时候,田军和闻总工扶着汤结巴回来了。一进屋,汤结巴就大吼,你们倒安逸,一抓一个白馒头,只有我运气撇,抓了一坨血淋淋的卫生巾,老子打了两道肥皂才洗干净。

丁海刚问怎么了,闻总工笑道,今天在按摩店,唐洁巴吃了个哑巴亏,选小姐走了眼,没捞到肉吃,他现在还在气。

二娃笑道:哎呀,今天这个大光棍节过的有意思,终生难忘啊!

闻总工迫不及待地说:就是,就是,这结巴子太喜剧了。刚才回来,焦国舅在他办公室门前巴茅丛里撒尿,汤结巴就大喊起来,要替田军老表报仇。二娃就踩了一脚油门,把车停到焦国舅屁股后面。我们都以为有好戏看了,哪晓得汤结巴一个饿逼窜上去,噗通一声,栽倒在焦国舅脚下,响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是人家焦国舅仁义,一把提起他,丢给了我们。

丁海刚朝老婆笑了笑,两口子看的是《光杆》,电脑里两个老头正吭哧吭哧老头爬背,实在不雅。官海潮已经看入了迷,丁海刚就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官海潮这次恍然大悟,一把关上笔记本电脑,抱上走了。

丁海刚留下散吹了一阵,回到寝室直笑。官海潮问笑啥,丁海刚说,汤结巴凶哟,在按摩店没有捞到吃,就不要命地喝酒,一口气喝了一瓶白酒,刚才在长江大桥上说要屙尿,结果爬上栏杆去跳桥,还打电话逗110耍。要不是跑得快,今晚他们几个就要在拘留所过节了。

《光杆》里的情节不堪入目,官海潮皱起了眉,说好恶心,咋还有这种事?

丁海刚叹道:你呀,饱汉不知饿汉饥。老婆,这世上啥稀奇都有。俗话说,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想当初要是我不发奋,我可能也会是那电视里的主角。

恶心!官海潮扑过来擂了老公一拳说,你还不如去偷大箩篼。

丁海刚揽住老婆说,今天夹道欢迎领导,你们几个跑哪里去了?官海潮说我躲在你办公室上网,我才不去抛头露面。

两口子洗漱完毕,正准备上床睡觉。北总打电话问丁海刚,哎,下午工地上为啥没有人?丁海刚说几个小家伙去过光棍节了,我默认了的。但工地并没有停,三条便道都在抢修。

北总哼了一声说,丁经理,你不要大意哟,帮老板就要帮好哟。你晓得不?B段那边出事了,一辆摩的栽在新挖的排水沟里,伤了四个,司机的脑壳摔破了。丁经理,你能不能保证你这边的安全?

丁海刚心想,你北总的舅舅都不能保证,你叫我保证,我保证个锅盔呀!沉默一会,丁海刚在嘴巴上给北总打起了太极,说,我尽力而为,北总,我们共同努力嘛!

关上电话,丁海刚两口子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