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所未有的快速开向目的地，杨不悔将车停在山下，便匆匆顺着来时的路走上山。
山上根本开不了车上去，只能靠步行。
北京的天气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前一刻还是阳光高照，下一秒却雪花飞扬，更何况是山野边区，雪花飞落漫天，不冷，却刺骨地风寒不断。
杨不悔努力忽略已经开始下雪了的天气，抖擞着精神加快脚步。
还未走到半山腰，她便看见夏善沫一个人扶着花草树木，脚步缓慢地走着。
“沫沫！”杨不悔忍不住叫唤一声，然后匆匆踩着雪花小跑上去。
“小九！小九！小九……”刚刚站稳脚的夏善沫惊喜的抬头，嘴里，依旧是那碎碎的低喃。
急急忙忙扶住夏善沫，她开口时語调中多了一份愧疚，“不是说好在原地等的吗！怎麽自己一个人下来了！”
夏善沫虚虚一笑，“我怕啊……”
怕你，不来呀……
怕你……再一次，丢下我……
夏善沫微微一抬头，便看到她温暖的笑容，仿佛一瞬间便驱散了寒冷，也驱逐了心里某一处地凄兮。
终于，看到你回头了……
真好。
“笨蛋，你怕什么——”
声音止住。
杨不悔双目圆浑地看着夏善沫走过的道路，那薄薄的积雪上，已经染红了一大片。鲜红的血液绽放在纯白的雪地里，悚目惊心！
覆在夏善沫背上的手意外地黏稠难受。
她止不住手的颤抖，缓缓收回眼前。
血红的手肉。
苍白泛青的指尖。
形成鲜明的对比。
脑中闪过什麽，杨不悔呼吸僵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满满地鲜血。
“沫沫，我们……先去医院吧！”她的声音在颤抖。
“好啊……”夏善沫虚弱一笑。
“我扶你。”
“呵呵，我最近重了几斤，所以辛苦小九了哇……”
“没关系，我也重了几斤，力气大了呢！”
“什麽啊……小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胳膊断腿儿麽……可别说大话哟！”
“怎麽会呢……我可是从来都……说到做到的！”
彼此心知肚明。
杨不悔扶着夏善沫，两人用着最熟悉的相处方式调侃着，脸上都带着笑容，即使笑容很苍白。
几分钟不到，夏善沫就已经支撑不下去，软倒在地上，连带着杨不悔。
杨不悔在紧要关头，还是咬咬牙，将夏善沫压在自己身上。
手上的黏稠越来越重，她收缩着手指，然后轻笑道：
“沫沫，你真没用，居然先倒下了！”
夏善沫低低一笑：“小九你更没用，居然……被我压倒了……”
“是啊……我多没用。”她支撑着夏善沫坐起身，艰难地扶起两人的身体。
夏善沫嘴边的笑容缱绻，语调带着几分撒娇：
“既然知道你没用，那就用体力来弥补吧？小九……背我吧！背我吧？像以前一样，背我回家好不好？”
“好好好……”她转过身，掩去脸上的表情弯下腰，将夏善沫背在身上。
一步。
“以前沫沫你好坏，竟然骗我背着你走回家！”
两步。
“哪有，明明是小九你笨的！哪有人会因为经痛而走不了路的啊！”
三步。
“胡说，我就很痛啊……这几年我都难过死了。每到那几天走是痛得走不了路呢……”
四步。
“所以才说小九你笨啊……既然痛的话，为什麽还不回家呢？”
五步。
“因为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呀……沫沫，怪……我麽？”
六步。
“不怪！不怪的……小九最好了，我怎麽舍得怪小九……是小九啊……是我，最爱的小九啊……”
七步。
“哪有人这样的啊……明明刚刚还说我最坏了，沫沫你的语文还是不及格，都不会用词造句。”
她们在纷纷飞落地白色雪地上印下黑色夹带这淡红的脚印，趴在杨不悔背上的夏善沫微微回头，看着身后纯白的山雪污染，心中一阵刺痛，眼里溢满痛苦。
如果顺着这条路能回家，那被污染了的路，要怎麽算？
夏善沫忍不住搂紧杨不悔的脖子，低头靠近杨不悔的耳边不再言语。极重而有规律的呼吸的声音从两人紧贴着的胸膛中传出。有水滴掉在雪地里，融化了地上的白雪，然后迅速变冷，与白雪一起结成蒙蒙地冰，最后被飘落的白雪覆盖，消失不见。
她们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行走，仿佛在找一个归宿，一个温暖如春的地方，没有寒冷、没有责备，只有温暖与微笑。
可是来时的路，已经被染上了污点。
“小九……答应我，回家吧……”
一片雪花在彼此眼前滑过，夏善沫微微探出手，刚好让雪花落在手心，凉凉的、淡淡的，薄如云朵般。
“好。”
杨不悔垂眸看着她手中的那片雪花，轻声答应道。那片雪花感染了人的体温，很快就化为水雾，只剩下一颗水珠躺在染着血的手心中，像极了透明的血泪。
“小九，谢谢你，没有怪我……我做错了好多事情，谢谢你……还愿意原谅我！小九能原谅我，真的是太好了呢……”
白雪依然在不停的坠落，掉在她们相互缠绕着的柔软的发丝与同样单薄的肩膀上，融化了之后渗入彼此的脖颈的皮肤上，冰凉刺骨，却因为彼此的体温，不会冷了。
靠得那麽近。
“沫沫，我们是好朋友呢……一辈子的，跑不掉的朋友！”杨不悔用浅浅的鼻音回答，她转眸，看向明明近在眼前，却还差几千步远的下山的路，皱着眉。
“好朋友啊……”夏善沫恍惚地重复着，冻红的脸颊与鼻尖靠近杨不悔的，鼻息间喷出的白雾在夹杂着雪花地空气中慢慢扩散，她不由得收紧手臂牢牢抱住杨不悔。
“小九……只能是朋友吗？”
她用僵硬而破碎的声音，说：
“小九，真的只能是朋友吗？你看，我们一起活了那么多年，我们一起同床共枕了那麽多次。我知道你小时候的囧事，我知道你第一次来月经时的糗样儿，我也知道你第一次被男孩子表白时的纠结……关于你的成长，关于你的一切一切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夏善沫休休不觉地话语述说着她曾经的故事，杨不悔垂眸看着脚下的路细细聆听着。
实在太累了，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然后微微回头，身后有着点点地血液滑下，掉进雪里，像盛放的红色曼陀罗，诡异得让人窒息！
真像大姨妈刚来的那几天。她好笑的想着。
“小九，累了吗？”夏善沫顿了顿，紧张地问道。
“不累。”她轻轻摇头，轻笑。
只是，在她转过脸的那一瞬间，眼中的水雾燃起，本温柔能溺水的黑眸，亮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