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捺钵王朝之辽景宗
18591800000112

第112章 乾亨改元

两个人对饮了一杯。韩匡嗣想起光说自己的事了,还都没有问一下别人,说道:“老弟,你怎么样?没有受我的连累吧?还有其他将帅,朝廷都是怎样处置的?”

“老夫没事,本来皇上也要追究败军的责任,毕竟是监军嘛。还是皇后说了情,不奖不罚。我很知足。”

“都是受我的连累。我知道如果没有你,大军一半也回不来。真是那样的话,老朽的罪孽就更深重了。要不是我无能,这一仗你本应该功成名就的。”老韩诚心说道。

老将听他说这话,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一点不假。他虽然没有到将死的时刻,但是从高高在上的空中跌落地上,想事情说话都明白多了。耶律沙以前没有和这个集天下毁誉于一身的权宠共过事,只这一次就发现这真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心里一直奇怪皇帝怎么会对他如此信任,为什么就连精明无双的皇后也对他宠用不疑。老将一生征战,满身伤痛,功名心早就淡了,只想隐退山林平安终老,对眼前这个人无爱无恨,有的只是一点共同出生入死过的香火情和对他如今处境的怜悯。摇摇头道:

“皇上抱了那么大的希望的一场战争,叫咱们给搞砸了,还想什么奖赏。能不开罪就谢天谢地了。”

韩匡嗣心仿佛又被扎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平复一下接着问道:

“其他人呢?”

“伤亡最大的是遂城最后一战,斜轸对这个战役负有责任,不能没罪。可是他很冤,要是没有他,大军撤不回来。最后决定和老夫一样,不奖不罚;耶律抹只那狗东西捡了个便宜,说他部伍不乱,整顿旗鼓而归。也不知道是那个兔崽子说的。结果得到圣旨的夸奖,遥授南海军节度使。耶律休哥受到的奖赏最大,这是他应得的。主要是他给部下将士请的功全部批准,都得到了厚赏。皇上还亲自摆宴,请其中的将校喝了顿酒。当然也有其他几支军队中的有功之人。但是到宴会上一看,十个里面倒有九个都是他的部下。酒哪里都能喝,可这是皇上的御宴,风光荣耀啊。休哥推辞了对他本人的赏赐,可是这家伙南京一战成名,这一次更做牢了大辽名将的位置。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耶律沙平静述说。

他对耶律休哥这个突然冒出头的年轻将领毫无嫉妒之心,两次共同作战的经历他在最近处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军事天才,好像就是为了打仗而生的。两次都是靠了他才度过危机,他自己也是多亏了这个家伙才能全身而退站在这里。

“是这样啊。是我小看了他。”老韩叹了口气道。

“还有德让,南京立功之后,朝廷本来准备重用他,让他做南院枢密使,让蜀王了接南京留守。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只好暂时避避风头,先去做辽兴军节度使了。”

辽兴军是南京道下的平州,军名辽兴。韩德让在权南京留守任上立了功,现在却降级到南京道下属州去做节度使。显然是受了老爹的连累。老韩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御驾就要到南京去了,今年将在延芳淀驻冬。走之前要把满城战役善后的事处理完,到了南京就要开始商讨新的计划了。”耶律沙道。

韩匡嗣明白了。皇帝不会带他去南京。在此地定罪结案之后他就要直接回老家去了。什么王爵、节度使都不过是一个虚名,他的政治生命从此结束。这样也许是最好的安排,皇上是为了他着想。从此他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只有在自己的家里,才没有人看不起他。因为这个庞大家族的一切都是靠他一个人挣下来的。只有在那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受到敬重。他将在那里,就像在一个活棺材里一样默默地度过余生。

“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耶律沙忽然想起来,说道:“朝廷要改元了。冬至大典上宣布的,明年开始改为‘乾亨’。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玩意儿,听说就是期望国事顺利。”

韩匡嗣是读过些书的,苦笑道:“‘乾亨’就是大道通畅。朝廷这个时候改元应该还是为了满城战败,想要转转运的意思吧,看来老朽真的是罪孽深重,连累得年号都变得不吉利,都要和老夫一起抛弃了。”

耶律沙厚道地劝道:“你想得太多了。现在的年号‘保宁’我是懂的,是保持安宁的意思,自然不能再用了。那现在要打仗了,哪能只图安宁。”

新年一过,御帐大营就离开了白雪覆盖的鸳鸯泊向南开拔。离开之前,朝庭处理完了满城之战的所有善后事宜。

那是前几天的最后一次朝会,韩匡嗣终于被通知前来参加了。他站在汉臣的班列之中。以往他都是领班站在首位。现在他仍然还是王爷,地位高于所有的汉臣,可是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太监将他带到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同政事門下平章事室昉和南院枢密使兼政事令郭袭中间。他刮了胡子,穿上干净的青色锦袍,系着玉带,带着青色襆头。见人不再像过去那样昂首挺胸谈笑风生,而是肃然沉默,尽量做出一副荣辱不惊的坦然样子。室昉和郭袭同他匆匆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转过脸目不斜视地望向丹墀。

像许多走过场的朝会一样,群臣向着皇上拜过之后就应该散朝了,这时只听皇帝发话道:

“满城战役已经赏功罚过完毕,只有主帅都统韩匡嗣还没有定罪。今天就解决这件事。经过夷离毕院、刑部和大理寺合议,又听了诸位王公大臣们的意见,朝廷最后做出的决定是,韩匡嗣由燕王降为秦王,免去北院枢密使,遥授晋昌军节度使,廷杖二十。”

帐中“嗡”地一声热闹起来。贵胄重臣们交头接耳,有的愤愤不平地说太轻了,有的曾经上疏请求从轻处罚,便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谁也不能保证只打胜仗。这就不轻了,官都夺了,还要廷杖,够严厉了。廷仗是能死人的。”

令几乎所有人都忽然兴趣高涨的是廷杖。军队中常常用这种手段处罚武将士卒,但堂堂宰相受廷杖本朝却从来没有过,连前朝也没有听说过。夏天时,处分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在南京遇敌而退,曾以剑击背。那是让受刑人露出后脊,由执行的内侍用剑背击打。好像只打了十下,完全是象征性的刑罚。可是廷杖却是要脱了裤子捆在刑凳上打屁股的。而且会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十杖之下就能死人。道貌岸然的大人物们都露出了窥人隐私的兴奋,瞪大了眼睛踮起脚尖等着看。契丹武将班中有个粗鲁的声音淫笑道:

“这可是契丹最有名的屁股啊,咱们能见到真是有幸。”

人群中立刻发出一片会意的嗤笑声。

只见内侍将老脸羞得像块红布似的韩匡嗣拖了出来,剥去王袍,捆到准备好的刑凳上。但是并没有脱去他里面穿的棉衣。行刑的内侍抡起手中大杖,举得老高,打下去却扑扑地卸去了力道。二十杖下来,连厚厚的棉裤都没有浸出血迹。

人群中“噢”地发出一片失望的声音。大家知道这是皇帝为了韩匡嗣的面子特意安排的。

韩匡嗣没有被打成重伤,可是心却在哗哗地淌血。他没有脸见人,索性装着昏死过去的样子,趴着被人抬了出去,放到一架青布牛车上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韩匡嗣的第五个儿子韩德威,正在那里等着他。老韩生了九个儿子,老大老二老三都已经死了。老四韩德让还在南京。韩德威现任北院宣徽使,也是位列朱紫的高官了。刚才在朝会上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早早赶回父亲的住处。他带来一驾准备好的宽大舒适的马车,车上吃喝起卧所需一应俱全,还有两个婢女在里面。他已经向皇上请好了假。等父亲一回来,就将他扶了进去。带领一小队卫兵,亲自护送马车回南京道的蓟州玉田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