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一窥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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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个律师连忙过来扶我,但是却被我一把给推开了,我还想往外面跑,离开,哪怕有一秒,有一秒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

然而现实却是凄凉的,我被几个护士从过道上搀扶着回到了病床上。其中一个尝试地安慰了我几句,但我只是木讷地看着天花板,什么都无法思考,就像以前一样,看起来似乎是消化了所有侵入我大脑的信息,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记住。

“你还是签了这份合同吧,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了。我只是个律师,只能做到这样了。”

我点了点头,坐起身,刚拿起笔准备签那份合同,手却突然被这个律师拦住了,他让我停一下。

“在你签字前,我想你需要知道,你现在的名字已经不是虞慧兰了,”他顿了顿,“你现在的名字改为张馨怡,从现在开始你将以这个身份继续生活下去。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有关于你以前身份的事。”

不是虞慧兰?张馨怡,那是谁啊,我这样随便写别人的名字……

我这才意识到,张馨怡,是我从现在开始使用的名字。也就是说,从我签下了这份合同开始,我就是张馨怡了。

我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他说,我还真的会在这份合同上自然流畅地签上‘虞慧兰’三个字。

张馨怡,这个假身份是怎么来的?不过似乎想这个问题也没用,毕竟对方是律师,看那样子做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是有渠道的。

现在,我生硬地将‘张馨怡’这另外三个本来跟我毫无关系的字写了上去,写的时候,我的手还不停地在抖,估计是因为四个月没有活动的缘故,手上那本来就不多的肌肉几乎萎缩没了。写完我才发现,字迹甚是丑陋,跟原来我练了很长时间的‘虞慧兰’三个字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张馨怡?这三个字怎么感觉在哪见过。是中国人的名字大部分其实大同小异吧,算了,不管它。话说回来,那个假的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怎么可能在周围人都没有起疑心的情况下坚持四个月?我不能用虞慧兰这个名字,多半都是那个人捣的鬼吧?想了一想,觉得自己还真是想当然。人家既然做出了冒名顶替的事情,就一定有方法不让周围人猜疑。

律师收起了签过的合同,从西服内兜里拿出了一张明信片递给了我。上面写着这个律师的姓名电话办公地址等。我这时才看了看这个律师,他带着一副银框眼镜,度数似乎并不深,留着港台电影里常见的那种南方人的中发。个子似乎并不是很高的样子。感觉是个很斯文,但是经历了不少事情的中年人。

这个律师叫做徐宗桦,据他自己介绍,他是从偷渡人口的案子起家的。而他也基本上在华人区办事。他让我一出院就联系他,还留下了一个钱包,里面有我的身份证以及一些备不时之需用的钱。

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在另外一个身份证上自己的照片,这照片不知道是谁修的,还挺像我的。

张馨怡啊……唉,从此时,以此刻开始,我就要以张馨怡的身份活下去了。

可是……该怎么活下去啊……我……

想着想着,一股强烈的无助感涌上了心头。

先活下去吧……活下去也许还有机会,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不会永远被桎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身份里的吧?

我这样问着自己。可是面对无尽的未知,我却不敢给予肯定的回答。

两周后,我感觉身体的各个地方都恢复地差不多了,而医生检查完之后,也告诉我可以出院了。不过由于我的失语症暂时还没有起色,所以他建议我以后随身带上笔和纸,以便和人交流。办完手续后,我才发现,由于失语症的缘故,我发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声音,没有办法自己联系到律师。还好,医院里的护士和医生非常负责任,他们帮我联系到了律师,让他到医院来接我。

律师很快就把我接离了医院,我被他带回了他的家。

开门的是律师的妻子,而律师的家里还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

“有些东西我们在医院说不清楚,也不方便说,另外你的失语症还没有好,所以我想到我家里来跟你好好解释清楚。我的雇主只预付了我一部分订金,而剩下的订金包括你住的地方的房租,都需要你自己工作来挣。”

我点了点头,却小心地打量着律师的家。

律师的房子和大部分美国人差不多,都是一个独栋别墅,分上下层,上层应该是卧室书房什么的,因为下层只有客厅,餐厅,厨房以及一个卫生间。并不能看出来律师赚了多少钱。按理说,他做这门生意应该能赚不少钱,不过就房子的内饰和家具来看,并不是很富有的样子。

“你的住所我已经给你找好了,然后这是你的临时用来联系的手机,里面预存了我的电话。另外就是工作,考虑到你的失语症,我认为这几个工作在目前来说都是你能做的,你考虑下,”他把文件翻到了下一页,继续念起来,“第一个是理货员,第二个是公寓环卫工人,第三个是在发廊洗头。详细的信息都在这里,你自己看看哪个你综合考虑最合适。”说完他把文件递给了我。

我接过文件仔细地看着。我的住处,租金是一个月三百美元,在唐人街,水电全包,二十四小时热水,虽然是公共洗手间,不过价格相当便宜了。而生活费他文件里给出的预算是一个月三百二十美元,我还欠律师三千美元的订金。理货员是一个月八百美元,一周四天,上午十一点到晚上五点半。公寓环卫工人是七百美元,一周工作三天,时间看个人清理的速度。而在发廊帮人洗头则是一个月一千一百美元,一周工作六天,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三个工作地点都离我住的公寓不远,最远的走二十分钟就能到,所以路上也没有额外的交通费用。

大概计算了下,毫无疑问在发廊工作可以最快的把拖欠的订金支付完,但是会很辛苦,而且国内发廊的那些事情多少我也有点耳闻,很多不正规的店都有些不干净的生意,谁知道这里会不会一样,虽然是美国,但唐人街毕竟还是属于华人的地盘。而打扫卫生的那个工作,说实话,肯定很脏,我是实在是不想做。

斟酌了一下,我决定选择理货员的工作。

我把选择指给了律师看。

他点了点头,然后交给了我房门的钥匙,并带我来到了我的住处。

“生活必需品都已经在里面了,衣服也有,都是我妻子挣着帮你买的,不用感谢,毕竟也是合同要求的。哦,这是你的手机,里面预存了我的电话,有事就联系我。”

他虽然这么说,我还是低了低头表示感谢。

“那,就先这样吧,自己照顾好自己,后天我带你去工作的地方。哦,对了,千万不要尝试联系你以前认识的人,千万记住啊。”

我点了点头,招手表示再见,然后用钥匙打开了公寓的门。

里面有个老太太正在看着报纸,见到我带着行李进来了,便起身过来,用粤语说了什么,我皱了皱眉,摇摇头表示听不懂。然后就听着老太太用一股极其重的港台口音说:“哦,不懂粤语啊,我是想问你呀,你住的房间的号是多少,我带你过去。”

我把钥匙上挂的牌子给她看,上面写着二零三,三个数字。

“哦,这里啊,来来,这边走。”

公寓的格局,很像是上个世纪的国内的那种筒子楼,不过地板都是被地毯覆盖的。即便如此,当我走上去的时候,地上依旧会发出令人寒颤的嘎吱声。

到了二层,老太太把我领到了二零三门口。

“好了,就是这里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基本天天都在楼下看着,当然有时候你也会看到一个老头子,问他也可以。”

我想说谢谢,但是由于失语症的缘故,我只能笑着点头和鞠躬表示感谢。

开开房门,一股老公寓特有的霉味儿就飘了过来。打开灯才发现,只有一室一厅,昏暗的灯光并不足以照亮整间房子,所以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狭窄,局促。不过的确像律师说的,必备的家具和生活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

收拾了下一躺上床,我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该洗澡了。在医院昏迷了四个月,而这期间我肯定没有洗过澡。我几乎都能感觉到身上的死皮都快叠成茧了,而皮肤上出的油也是一摸一大把。

我的公寓内并没有自己独立的浴室,只有一个小的卫生间,甚至都没有洗手池。看着那唯一一个可怜的脏兮兮的马桶,我心里一阵不是滋味。真不知道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到什么时候。

这老旧的公寓楼,每层都有一个公共澡堂,由于现在是平常上班的时间,所以没人用,我拿了屋子里的几件新衣服和浴巾,带上洗浴用品,进去洗了一个小时的澡,直到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肤要被水泡开了方才罢休。回到屋子里,顿时感觉浑身焕然一新。一照镜子,虽然身材因为躺了四个月,略显消瘦,不过我还是我。

可刚一想到这里,我就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刚洗完澡的好心情。

是的,因为我不再是虞慧兰了。

我的名字,是张馨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