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瞎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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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这个村尾巴上的一片并不算整齐的树林里,一处不足半间有余的屋子却极不相称地也插在其中,从地理位置上看这间屋子和这个村庄的关系倒很像中国地图版块上的大陆和台湾哩,虽然既没有紧挨着一起,也没有给海峡隔开着,但却属于同一中国疆域。狭小的屋子里不足挖出一扇可用来透光的窗子,除了两件庞然大物---被熏黑的破灶台和一张冰硬的木床之外,似乎再看不到什么物件了,四周红砖实壁,黑洞洞的整间屋子,如弃置的暗室,如域外的囚狱。窒息,压抑,苦闷仿佛都是从这发酵出来的,就像广场上中间的喷泉喷将而出溅到四处都是的水花。然而,难以想象,就是这样的一间黑屋子里,却一直还能活着一位年过九旬老人,只知道村里上下的人们都叫她瞎大娘。

说到这里,读者朋友或许会感到好奇,为何一位如此上了年纪的瞎大娘却像受了罚被流孤凉的边疆之地,独自过活呢?难道她已经落到福贵的地步啦?但我们的这位瞎大娘不像你们读者那样熟悉福贵,她可不知道什么福贵不福贵的,哪里知道比石头还硬梆梆的福贵的命哩。“乖乖哟,哪有比我还难过的人呦?作孽吖”瞎大娘常常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当然这些话她从来都不会对人去说,只是在心里犯着嘀咕。偶尔有人经过这里来坐坐时,她总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生怕一停下来来人就会起身告别一样,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傻傻地呆着。

哪里难过哩?我和读者朋友都很想知道,快儿给大家说说瞎大娘到底是咋么一回事。

八月出头的一天下午,五六点多钟光景,咱们回家过暑假的主人公于连心情忒高兴,便死活硬要拉扯着邻家老傻女人的孙子于铭一起,想跑回自家老宅子处瞅瞅,何况老宅子搁在树林子前面,还可以溜进树林子里乘凉哩。其实,这于连和于铭两家子一直是屋挨着屋住,即比邻而居。自从住进新房子里之后两个人似乎都很少再回趟老宅子,就在假期的第二十一天,于连已经看了二十一天的电视啦,玩了二十二夜的手机啦。因此,说什么都得出去找个凉快的地透透气,解解闷儿。

老宅子如何体现它作为老宅子辈分和风采呢?虽还不至鸟不拉屎的荒僻,偏偏是鸟乱拉屎,才使得于连这处宅子显得更加不戏看。窗台上,屋脊上,甚至是里面的房梁上也疙疙瘩瘩的一片鸟屎,简直也可以尊称为鸟巢啦。屋身的墙壁不知何时被日日夜夜不断吹刮着的风给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一副眩晕站立不住的样子。门前冒出的荒草也像喝了兴奋剂一般愣是长到比你的膝盖还高哩,而且荒草中嗡嗡着乱舞的蚊虫,好像是多时不知肉味似的,逮着人就是一阵狂咬,此刻正在勇敢地不惜性命地追奔着我们的主人公和于铭,直撵到他们喘着粗气一齐逃离了这无人问津的老宅子,一头钻到宅后的树林里乘凉去勒。

白天纹风不动树林在此时才开始刮起微风来,吹在冒着热气的脸上,一丝丝凉爽之感登时窜上心头,好不快意。还有那西边的天空像是被不小心打翻了的红墨水所泼上的墨迹,红彤彤地正在映照在这片树林,仿佛是在一幅优美的油彩画中,小心翼翼翼翼地行走着,也不敢大口喘着气儿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打破这中画面,就像生怕一片树叶落在水中所激起涟漪一般。不知觉地,黑屋子的面前,他们看到像棉花地里竖起的专门用以吓唬那些飞鸟前来啄食的木偶人的模样的瞎大娘,头裹白布,两只手合抱在一起顶在一根用木枝简易制作成的手杖上,下巴枕在手背上,屁股坐在一个破方木墩上,神态看不出是泰然自若还是呆滞麻木,也像睡着了般一动不动的。于连愣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瞅着眼前的瞎大娘,在瞎大娘那张黝黑苍老泛满皱痕的脸上,一幅曾在中学美术书本上看到过油画从脑子里蹦里出来,黝黑褶皱苍老的脸,无可名状的眼神,记得画中好像还端有碗哩,只是咱们瞎大娘没有端碗,她的双手合在一起也没法去端。虽然于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幅油画,但他还是在这样温热的天气里像打了一个寒颤一样,心头直哆嗦。瞎大娘似乎看见两个模模糊糊好像在动的东西,便站了起来,一个微微颤抖却十分有力的声音紧随着从她的喉咙里蹦将了出来,

“内(那)啥个?”

“那是个啥个?”

见没人回答便急切地开始喊起来了,声音也更加颤抖起来,但也夹杂着欢喜,毕竟这里很少有人过来,她除了跟自己外,已经很少与人说话了,她的孤独就如同她的衰老,都是没办法呀。

“是俺于铭和于连!”于铭知道这位瞎大娘的耳朵有点聋,便走前几步到瞎大娘耳旁大声对她说着,而于连则一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瞎大娘。

“谁、、、谁个?”

“我于铭,内(那)个于连!”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身后的于连。

“乖乖哟,于连呀、、、哪?”

于铭这才把于连拉上前一步,又大声回道

“这不啥!于连!”

瞎大娘眼睛直直地盯着于连,看得于连像新媳妇一样扭捏的不知所措,只见瞎大娘刚伸出的手又迟疑地耷拉了下去,两个人都同时说不上话来。于连最后算是明白了瞎大娘的意思,就慌忙的用两只手搀扶着瞎大娘的一侧胳膊,心里忐忑不知道叫她什么好,跟着叫瞎大娘是不到合不合适,干脆就直接称呼“你”,下面开始一阵形式性地问问长问短起来,比如可吃来?身体咋样啦?过得怎么样?等等。但是瞎大娘总是听不十分明白,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也需要重复好几遍,让于连他们也不得不时时扯着嗓子喊问着。

“我看你这里连一口水井都没有,那吃得水都是从哪里打来呀!”

“是吃的水,哪里弄的”

“哦、、水呀,自己摸着路从西头战民那压水井弄点”顿了一下,然后又接上去道:

“乖乖哟,国民也能时来给拎上一桶”

“噢!一桶水能吃多长时间”

“我是说给你打一桶水能吃上多久?”

“老长一阵子。”

“老长一阵子是多久啊?”于铭迅速插道。

“乖乖哟,吃老、、、老长一阵子来”

“那我们今天来给你从井里压一桶吧”

说着于连一头扭头进了黑屋子,拎出一个小水桶和于铭一起来到的村西头,水桶底部粘附一层青藓和淤灰,彼此看了都没有说话,而是一个劲地足足把水桶洗刷了五六遍才从压水井中压满一桶清水,然后两个给一起架了回来。

只干了这么点事儿,于连似乎感到还不过意,就顺便给那张落满尘灰的灶台清理清理,可是灶台的情景让他更是瞠目结舌,厚厚的一层层灰尘则不用说,唯一下饭的锅里嘤嘤嗡嗡飞舞着大片苍蝇,锅边还粘着些不知何时死去的苍蝇蚊虫,河流里漂浮在岸角的泡沫和垃圾,这些从来都是于连没有见过的,对从此对脏的认识开始延深了,尽管这样于连还是仔细而耐心地一遍又一遍洗刷着让他感到畏惧的灶台。于黑屋子就如遭受着禁闭一般,于连不敢在黑屋子里多呆,他和于铭陪了瞎大娘坐了一会后走回了家,一路彼此各自无语。

回到家里于连把去老宅子那里的种种所见所感都说给了母亲听,说到瞎大娘不免一副满腹同情的样子。这不,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原来瞎大娘并非孤寡老人,而是有一儿一女哩。早些年瞎大娘因和儿媳不和,只能一直居住在女儿家生活。然而,真该倒霉的,女儿竟前几年就先瞎大娘一步去了,留下可怜的瞎大娘无靠头。瞎大娘只有带着女儿临终时留给的些钱,在回到了当初嫁到的村庄,在一些热心人的帮助下才在林子里搭起那半间黑屋子。这一切瞎大娘的儿子虽在眼皮下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就一个劲地无动于衷,啥也不表示。咱们的瞎大娘对于他来说,已经比陌生人还陌生了哩。尤为让那些热心人摸不着头脑和气愤的是,瞎大娘的儿媳在吵吵着瞎大娘当年如何待她不好,现在好了如何得了报了的时候,也竟指桑骂槐般地把那些热心人也给骂进去了,仿佛在告诉那些热心人,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在扮瞎大娘儿媳一家的难看,是欺负她们一家,骂到最后居然也声泪俱下,说得那些热心人在家里不断狠狠地跺着脚,一句句你娘的、你娘的回骂着。自此,这些人对瞎大娘的热心也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后来于连才知道,他帮助瞎大娘的这件事像被老人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庄子里每个人都对于连争相夸赞一番,又添油加醋地增加诸多细节,总之,于连像是被视为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在全庄已经家喻户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