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再见了爱人之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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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刚刚进入农历十月份,就已下过一场雪。入冬以来,冬雨断断续续地下个没完,人们窝在家里不想出门。月底,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胡闵出生。

在胡闵出生之前,也就是在他出生当天的白天,韩洁的母亲艾钤与胡闵的母亲王珍达成了一个“协议”,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事……

这是一座用土砖砌成的瓦房。大门进来是堂屋,连厨房加堂屋和睡房算在一起,共四间。房子地面没有铺水泥,坑坑凸凸的。堂屋左右是卧房,右边房内最里面是茅坑,虽然与前半间卧室隔着一道门,但在前半间房里还是能闻到从里面飘来的一阵阵骚臭味。堂屋后面是厨房,由于厨房窗户没有安装玻璃,平时用塑料薄膜挡着,一旦到了刮大风下大雨的时候,雨水就会顺着风势从外面飘进屋里来。冬天的时候,坐在屋里烤火,不会觉得很冷,一旦去厨房做饭,从窗外吹进来的寒风吹拂着脸面,冻得人直发抖。由于房子破旧,遇上下雨,屋内就有大大小小的雨水点从瓦缝里滴进来。

虽说房子破旧,但从整体上看,屋里收拾得还是比较整洁的。

那年冬天的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在这座破旧房子里,艾钤怀里抱着出生在中秋节的、到现在才只有一个多月大的小韩洁,和王珍家人一起坐在王珍家堂屋里烤火。

艾钤对王珍说:“王姐,假如你生的是男孩,我们不如结为亲家,你看怎么样?”此时堂屋的中间放着一只火盆,说是火盆,其实是一口破旧的不能用的大铁锅。铁锅里放着干柴,火苗旺旺地燃烧着,被烧着的木柴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王珍出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她不到十八岁就来到了胡家,丈夫胡志成比她大几岁。胡志成因小时候得了一场病,无钱治疗,腿因此而瘸了。王珍来到胡家时,当时的胡家可以说真的是一无所有,连住的房子也没有。后来,经过王珍的努力,终于盖就了一座用土砖砌成的旧式房子。王珍来到胡家后,接连生了三个女儿,胡志成因此而感到不快。在封建传统观念的唆使下,胡志成一定要个儿子,仿佛“不达目的,善不罢休”。在第三个女儿满三岁后,王珍不负所望,终于为胡家带来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仿佛是上天所赐,于是取名胡天赐。所谓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胡志成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倍加疼爱,远胜于对几个女儿的爱。胡志成终于如愿以偿,从儿子降生的那一刻,他那脸上久违的笑容重又浮上那瘦削的脸部。

除了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之外,王珍已有四个孩子了。三个女儿,最大的也有十五六岁了,因为家庭困难,所以很早地就退学了,而另两个女儿都也有十多岁了,也都相继退学,同样也是没钱读书。现在除了儿子胡天赐在读书外,他的几个姐姐都可以帮家里做些家务了,并且大姐也可以出去工作了,每个月还可以拿回几十元钱的工资。不过,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那几十元钱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对于这样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四个孩子已经够多的了,如今又有一个将快出生的孩子,无疑给这个的贫困家庭增添了更大的负担。王珍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但连吃了几付药都无济于事。

艾钤是王珍的邻居,比王珍小好几岁。除了怀里抱着的小韩洁之外,她还有一个儿子叫韩磊,已有两岁。丈夫韩金钱是一名小学教师,工资低得可怜,在当时,如果按工分算,只能顶上一个妇女的工分。韩金钱斯斯文文,很少与人发生争执。而艾钤则与他恰恰相反,她是一个比较喜欢斤斤计较又比较啰嗦的女人,动不动就会跟人争执几句,不吵不痛快。每次与韩金钱争吵时,韩金钱都忍让着她。艾钤不光喜欢和人争吵,更多的时候是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了解她的人,大都很少相信她所说的话。

这次,艾钤突然提出这样的想法,王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没有对艾钤的提议表现出兴奋与赞成,但也没有反对。

王珍对艾钤说:“你有这想法,我当然高兴,但我在刚怀上孩子不久就吃了几付坠胎药,原来打算不要这个孩子的,可连吃了几付都不见效。我以前听一些中医说过,这种药对孩子以后的成长有些影响,我担心他生下来是个不正常的孩子,所以,你的提议,我不敢接受。”王珍说的也并无道理。她怕在孩子还未长大,而且在还没有确定孩子是否正常的情况下与艾钤一起对孩子私订终生,未免对两个孩子太不负责了。

王珍说完这些顾虑,原本以为艾钤会取消这个想法,可没想到,她的态度更坚决,立场更坚定地说:“不会的,我肯定这孩子生下来一定很健康,很聪明,说不定比他几个姐姐和哥哥都聪明。”

王珍不再说什么。其实她不敢确信艾钤所说的一番心血来潮的话,但又不好再说些反对的话。

外面的雨依然不停地下着,堂屋中间的火盆里,干柴正在烈火中熊熊地燃烧着。

雨越下越大,雨水不断从屋顶瓦缝往屋里滴,照这样滴下去,整个房子迟早要被水淹没。自从下雨的那天起,每天都有雨水流进来,屋内有好几处都被水浸湿了,走路如果不小心都有可能滑倒。在天晴的时候,胡志成已将一些大水漏给补上了,剩下的还有好几个补不好的小水漏。可经过几天的雨打水冲,小漏也成了大漏,而且流进来的水也越来越多。

坐在一旁烤火的胡志成,默默地听着王珍和艾钤的谈话,一直都没有说话。他见从房顶的滴进来的水越来越多,怕再这样滴下去,房子要被水淹了。他从温暖的火盆边离开,起身去屋里拿了一顶斗笠戴在头上,然后又从屋里搬出一条长梯往外走。王珍劝他在这么大的雨的时候不要去,等天晴了再说,但胡志成像没有听到一样,顶着大雨顺着长梯爬上了屋顶。王珍见劝不住,忙叫大女儿拿一把伞去帮忙扶着梯子。看着从外面滴进来的雨水,她唉声叹气地说:“不知什么时候能攒足盖新房子的钱”。这句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艾钤听。

胡志成从屋顶下来时,身上的衣服已全部淋湿。他的嘴唇冻得发紫,脸冻得都变了色,浑身直打冷颤,忙进房里把身上的湿衣服脱掉了。等换了一套破旧的打着补丁的干衣服后,胡志成又重新回到火盆边烤火。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雪花,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外面一片洁白。王珍和孩子依然坐在火盆边烤火。艾钤已在下雪之前就回家去了。

晚上,王珍的第五个孩子出生了。像艾钤希望的那样,是个男孩,与韩洁不一样的是,他一生下来就长着一头黑亮的头发,并且还为他妈妈带来一份特殊的见面礼——他在落地的那一刻,将他人生的第一泡尿撒在了他妈妈的身上,差点就撒到她嘴上了。按农村的风俗,按封建社会的说法,这是不祥之兆,必须由接生婆“施法”制住,不然后患无穷,于是接生婆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道术”制了,但王珍没有看到。

孩子叫胡闵,这是胡志成在孩子出生之前就已经取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