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丽江古城的街头闲逛,因为没有目的,所以便显得格外悠闲。
生活,原来可以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度过。
阳光渐渐地有了斜度,照在身上并不觉得炎热。
临水一侧的小街,连着好几家都是工艺品作坊兼店铺。
店面很小,店里陈列着东巴木刻。
有时候,店主会起身招呼。
而大多数的店主,则是把着一把刻刀,就是灯刻着。客人进了门,甚至连头都不抬,随你怎么看。
客人问起价钱,店主才会停下手里的刻刀。
表情也是淡淡的,似乎并不稀罕做生意的样子。
“就买这个。”展慕华也不讨价还价,事实上,一路走来,几乎所有的小店,都有着一个底线似的,价格都差不了多少。
“已经买了好几个了!”萧冷月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木记得,有点懊恼地说。
展慕华的手里,已经提了好几个袋子。
东西都不是什么贵重的,比如一个六十块钱的木刻鱼,一个八十块的手工瓜铃,一个三十元的东巴木偶,一个东巴陶偶……
零零碎碎,都是萧冷月一路走来看到的小玩意儿,无一例外地都到了展慕华手上的袋子里。
“这些都不一样,很有意思,回家给萧箫玩也好。你看那个,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多有意思!”展慕华从架子上拿下了一对木雕。
“还穿着纳西的民族服装呢!”萧冷月也觉得有趣,“回去拿给萧箫看,他大约也是很喜欢的。”
到后来,萧冷月干脆不再试图阻止展慕华的购买行为。
现在她才发现,血拼并不是女人的专利。
至少,展慕华眼睛不眨,看一样买一样,比她拼得厉害多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买,还没有走到客栈,展慕华的手里已经提了十七八个袋子,连萧冷月也像骆驼似的,大包里面套着小包。
“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来贩卖的呢!”萧冷月哭笑不得地看着手里的东西,“都说不要买了,你还不住地付钱。”
“没关系,走的时候,我们让客栈的服务员去空运就行了,不用费你什么事。”展慕华毫不在意,推开房门,把袋子横七竖八地丢了一地。
“那也要打好包啊,不然怎么去邮寄!”萧冷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蹲下来把东西一样样地放进一个大旅行箱里。
这人从来只管往外掏银子,至于这些后续事宜,他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当然,整理的时候,又免不了把玩一番。
出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吃晚饭,听到旁边也是一对旅人,正在谈论着骈看“打跳”的事。
“什么是打跳?”萧冷月好奇地问。
“打跳是丽江人的集体舞蹈,现在成了固定的节目。我们也是听人说的,这打跳很有丽江的特色。反正晚上也没有事,我们一起去吧?”圆脸的女孩很热情地说。
看起来,不是情侣,就是来度蜜月的。
一问,果然是的,于是四个人就拼了一桌吃晚饭,越谈越是投机。
“你们住哪里?”萧冷月问。
结果发现,两家客栈,只是隔了一条街。
“晚上我们打牌吧,这样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圆脸女孩笑着提议,“要不然的话,就只能守在房间里看电视了。”
四个人互相介绍,萧冷月才知道这对新婚夫妇,来自B省。丈夫郝健,是做IT行业的,离过婚。而女孩吴敏足足比他小了十一岁,刚从学校毕业。
“这下好了,我们的年龄差距还不算大。”展慕华笑着说。
萧冷月失笑:“你不用纠结于你的老龄化,哪怕你再过十年,只要是单身,就是最抢手的钻石王老五。”
“那可不行,我一直觉得自卑。”
自卑?
萧冷月嗤之以鼻。
那是他展慕华会拥有的情绪吗?
简直是开国际玩笑!
当吴敏得知展慕华已经三十有余时,一迭连声地说:“看不出来,一点都看不出来!”
连萧冷月都觉得,展慕华在这次蜜月旅行中,大概也是往年轻里打扮。
一身白色的休闲服,看起来确实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其实……他本来也不老啊!
他们朝四方街中心广场走过去,越走越觉得拥护。
仿佛是全丽江的人,都朝着同一个地方拥过去。
“这是纳西人为游客准备的节目,也是他们自己的节目。你看,晚上穿民族服装的人特别的多!”吴敏攀着郝健的胳膊,又笑又跳。
“其实,你也和吴敏差不多大,怎么不抱着我的胳膊跳?”展慕华有点不满。
萧冷月翻了一个白眼:“人家是新婚,我们四年前就……”
“我希望你能找回四年前的快乐。”展慕华凑到了她的耳边。
“四年前,我也未必快乐。”萧冷月含笑。
“至少比现在快乐。”
萧冷月笑着摇着:“不,你错了。四年前,我只是单纯得把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出来。而四年后的今天,我也许是满足多过快乐,所以表现得就不那么夸张了。”
“我希望能把你的快乐还给你。”展慕华低叹。
“可是,我现在除了快乐,还有幸福啊!”萧冷月沉默了一会儿,才莞尔一笑。
双手相执,对看而笑。
原来,她的快乐和幸福,承载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这一份。
所有的人都围成了一个圈,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不管年轻还是年老,也不管是异乡人,还是纳西人……全都手拉着手。
领舞的,是一个穿着纳西民族服装的帅小伙,每一个舞步都行去流水一般,左转,右旋,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一种魅力。
“打跳”,这个词还真是传神。
所有的异乡人,舞步都是笨拙的。
旁边的纳西阿婆,足有六十岁以上。
可是身姿挺拔,舞姿流畅,让萧冷月看得大加倾倒。
从八点到十点,阿婆跳得那叫一个神定气闲啊!
广场上,仿佛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
随着音乐的节奏,跳的,是自己的快乐,是自己的幸福。
当然,也是别人的。
这些欢快的情绪,仿佛会感染似的,从彼此互握的手中传递过去。
舞步其实很简单,萧冷月很快就渐渐地入港。
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在这里,快乐就成了最简单的事。
等萧冷月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在他们的这一个圈外面,还围着一个更大的圈圈。
更多的人,则站在外围观看。
即使没有跳舞,可一样在脸上洋溢着热情。
快乐,是不用言语来表达的。
跟随着帅小伙的步伐,只有几个固定的舞步。
却因为这样的氛围,而显得热情高涨。
整个晚上,萧冷月都觉得有一种醺然的薄醉。
“我爱丽江,我爱纳西!”吴敏忽然高声喊了一句。
紧接着,有无数的声音,汇聚成河。
不知是谁发出了“喔喔”的喊声,同样有无数人应和。
萧冷月虽然没有叫喊,可是两只眼睛,却亮得跟天上的星辰一样。
展慕华难得会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一只手紧紧地拉着萧冷月,另一只手则拉着一个陌生的纳西小女孩。
小女孩的舞步,跳得远比他们流畅,像一个小小的精灵。
“我们生个女儿吧!”展慕华忽然凑近了萧冷月说。
音乐太吵,萧冷月没有听清,因此拿眼睛睃了他一眼。
展慕华扬眉大笑,用下巴示意她看着那个小女孩。
萧冷月看懂了他的唇形,心里一下子柔软了起来。
十点钟,人去街空。
可是欢乐的余韵,却仿佛还留在四方街的上空,留连不去。
萧冷月两颊微红,额上的汗在路灯下像是清晨的露珠,微微闪亮。
“我们回去打牌吧,现在才十点,睡觉太早了点儿。”吴敏是个好动的女孩。
“这个……我不大会打牌……”萧冷月不好意思地笑。
“我只会玩桥牌。”展慕华更干脆。
吴敏瞪大了眼睛:“天哪,你们是从哪国来的侨民啊!”
郝健难得地幽了一默:“我看不是侨民,应该是外星人对。”
萧冷月苦笑:“不会打牌有什么稀奇……”
“怎么不稀奇?现在的QQ牌类游戏,也多得很啊。”吴敏夸张地说,然后点了点头,“现在我相信你已经三十出头了。”
郝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不陪着你玩吗?”
“那是因为我,所以你才显得年轻!”吴敏理直气壮的样子很可爱。
打情骂俏的两个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身边还有观众。
“打什么牌都随你们,不会还不能学吗?只要知道规则,我和冷月就能把你们打得稀里哗啦!”
“那我们玩八十分吧,这个简单。”吴敏欢呼一声,“走吧,我们带了四副牌,现在还没有用武之地呢!”
“八十分只要两副牌吧……”萧冷月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哇,你会玩!”
“以前玩过,有……四年没玩了。”萧冷月不好意思地笑。
大学里,她曾经也是玩牌的好手。
“那还说不会玩?”吴敏拍了拍额头,“天哪,我现在知道了,你们爱玩扮猪吃老虎!”
“我是真的不会。”展慕华摊了摊手。
“规则很简单,一讲就会的。看你这么聪明,绝对花不了两分钟。”吴敏说着就兴高采烈地往回走。
他们住的客栈不大,总共只有十二间客房。
这种客栈,在丽江很多。
标准间,除了两张床,余地的地方就不多了。
“不如到我那里去打牌吧,地方大一些。”
“好啊,早就听说过你们住的那个瑞和园了,就是价钱太久仰大名。”吴敏吐了吐舌头,“走吧,让我们也去感受一下古董的氛围。”
萧冷月悄悄地问:“你们住的这间多少钱一晚上?”
“八十。”
“哦……”
“哇,你们住的这个……”吴敏看着房间里古色古香的布置,连连惊叹,“你们住的这个是豪华套间,要一千多块钱一间呢,啧啧,真是有钱人。”
郝健有点脸红:“我就说咱们也住这个的,你自己不要。”
“花这种冤枉钱干什么?我们那里也有热水,也有电视,没必要拿着血汗钱不当钱啦!”吴敏笑嘻嘻地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可不是抱怨!”
萧冷月浅笑吟吟,心里充满了感动。
谁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的?
他们刚刚两两相对地落座,就传来了敲门声。
“纳米!”
“卖地图的。”
萧冷月和展慕华几乎在同时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你们的朋友?”吴敏疑惑地问。
“也算是吧,我估计他也会玩,我在旁边看上两局,就能学会了。”展慕华笑着站起来,“等我把他拉进来当你们的陪练。”
吴敏乐得咧开了嘴,郝健也忍俊不禁。
跟熟手打,自然比教一个生手,来得痛快。
进来的果然是纳米。
看到房间里的人,他似乎有点意外:“我不知道你们还有客人。”
“没关系,他们正好三缺一,八十分你会吗?”展慕华大方地问。
“会……”纳米苦笑。
“那就坐下来吧,让我看看这牌怎么玩。”展慕华二话不说,就指定了纳米的位置。
“我听邻居阿婆说,你们来找过我。”纳米解释着他找来的缘由。
“是啊,我们想去看看你那个三坊一壁的建筑,谁知道你出门去了。”展慕华漫不经心地回答。
萧冷月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这人如果敢称第二,绝没有人敢称是第一。
纳米显然也老于此道,很自然地接口:“你们想看的话,随时欢迎。或者你们定个时间,我在家里等你们也行。”
“随意吧,我们反正要在这里留不少时间。”展慕华一点都不着急。
虽然是两利的事,但先沉不住气的一方,无疑是输家。
这个道理,深谙谈判之道的展慕华,自然心知肚明。
而且玩起太极手来,那可是最最资深的。
“行啊!”纳米笑着说,“随时恭候。”
他没有再执着于这个话题,而是投入到打牌中。
接下来的谈话,都围绕着打牌这个主题展开。
一个是气定神闲,一个是从容不迫,萧冷月觉得这两个人谈判起来,也许比电视剧还好看。
纳米打牌一看就知道是老手,萧冷月虽然有点手生,打了两圈就熟了起来。
结果吴敏输得哇哇叫:“不行,你们两个太狡猾了。萧冷月,你还说自己不太会打,这叫不太会吗?”
萧冷月好笑地说:“我确实有四年没打过了啊!”
吴敏连连摇头:“不行,还是你们一对,跟我们一对吧,纳米太厉害了,我们有输无赢,这牌还怎么玩?”
纳米倒也不恋战,很爽快地就把位置让给了展慕华。
谁知道,萧冷月和展慕华联手,顿时气势如虹。
牌风旺得固然不成样子,展慕华的算术能力也超强。才不过看了一局,亲手玩了两三圈,立刻就摸到了门道,把郝健和吴敏这一对杀得落花流水。
“你们这叫……不会。”吴敏输得欲哭无泪。
“又没有金钱输赢,玩玩而已。”展慕华显然赢得很高兴,“还来不来?”
吴敏摩拳擦掌,还想决战到天亮。
郝健拉了她一把:“就算你想通宵,也要看人家肯不肯吧?反正大家是来度蜜月的,有的是逗留的时间,我们明天再报这一箭之仇也不晚。”
吴敏这才想起,他们这里还有个客人在呢!
于是吐了吐舌头,很识趣地告辞。
展慕华也不留:“明天再来!”
“好啊,我们明天要去虎跳峡,你们去不去?如果去的话,我们可以包车,这样便宜一点。”吴敏主动邀请,看了看他们的房间,又吐了吐舌头,“不过,你们不会在乎这一点点小钱。”
“一起去热闹。”萧冷月笑着接口。
“好,明天我打你们电话。”
“不要去太早就行。”展慕华加了一句。
“八点钟出发,不算晚吧?”吴敏瞪了他一眼,“小心肾亏……”
这说的是都是……什么话啊!
说的人没脸红,萧冷月这个听的人,却脸色酡红了一片。
这话细细地一咂,就觉得很是别有滋味啊。
吴敏笑嘻嘻地拉着郝健的手走了,萧冷月送他们到门口才返回去。
展慕华和纳米已经坐到了一旁的小会客厅,一灯如豆,营造出十分温馨的气氛。
萧冷月泡了两杯茶递过去,很识趣地回到房间看电视,把音量开得很小,免得打扰了他们的谈话。
两个人似乎相谈很愉快,时不时有轻笑声传来。
萧冷月半坐半躺,心思却早就从电视上渐渐飘远。
还说什么不碰公事呢,刚遇到一个纳米,立刻就想到把这家伙弄回A市了。
两个男人似乎谈得很投机,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萧冷月渐渐觉得睡意深浓,打了一个呵欠,干脆先一步洗漱。
至少展慕华什么上的床,那就已经意识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