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闽南爱情
17790100000007

第7章 冰释前嫌

自那晚之后,一家人都被笼罩在沉闷而凝重的氛围之中,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沉重滞涩,每过一会就得深呼吸一次,一时间,家里尽是些长吁短叹的声响。

而这些人当中,就数林文泽最为消沉,整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楼上的小房间里,除了每天给他送饭的母亲张春兰,谁都不见。便是张春兰,每天也跟他说不上一两句话,他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开门,接碗,关门。从外面的监狱刚刚出来的他,又在家里给自己造了一个更加孤独,也更加痛苦的囚牢。

过了些天,一家人正在吃饭,气氛一如既往地沉闷。林雪心事重重地夹着筷子在碗里拨弄了半天,却始终提不起丝毫的食欲来。奶奶愁眉苦脸地端着一碗面条送到二楼去了,林雪目送着奶奶上了楼,然后突然转过脸对母亲小声说道:“阿妈!我昨天从门缝里瞅见阿爸了,我看得出,他很不好。”说道这,她停了下来,似乎在努力抑制内心的情感,却终究没能抑制住地红了眼睛,哽咽着说道:“阿妈,阿爸好可怜!我怕,我怕他会想不开。”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瞬间滚落而出,滴落在面汤之中。

徐红梅正慢条斯理地吸着面条,听了女儿的话,也放下筷子,然后跟着红了眼,她掏出手帕擦着眼泪,却不说话。

而听了林雪的话,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林峰了。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先前的话了。对于这几天父亲的消沉,他又何尝不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呢。而此刻听到姐姐这么一说,他越来越觉得这事极有可能会发生,他越想越是后怕,再联想到自己说出的那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如果父亲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无疑都是被自己这个儿子给逼出来的,一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他只感到浑身寒毛直竖,脑袋嗡嗡的一片空白,双手颤抖得都夹不稳手中的筷子。同时他又对这个之前还恨得咬牙的男人突然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反而开始觉得他可怜,为他心疼得心脏被人揪住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林鹏本来吃的正香,听了姐姐的话,猛然想到自己可能就要没有爸爸了,虽然对于那个男人依旧陌生,可那血脉相连的亲情让他对于那个男人有种天生的依赖和崇拜,而现在这个让他依赖和崇拜的男人突然就要离自己而去了,他怎么能不为之着急伤心呢?他放下碗来,就仿佛自己的阿爸真的已经死掉了一样,伤心不已地哭了出来。

这个时候奶奶下了楼,手里仍旧是之前端上去的那一晚面,她见到底下一家子哭哭啼啼的不明所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心先慌了起来,赶忙扶住楼梯的扶手,确保自己不会被突然的打击跌下楼梯,然后急急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怎么我上去一会的功夫就出事啦?你们别光哭,快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啦?”

林雪站起身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没事奶奶,真的没事,倒是你,怎么又把面端下来了?”

奶奶还是不相信确实什么事也没有,又不放心地追问了几下,才知道是虚惊一场,本想问既然没事又为什么要哭的,可被孙女转移了视线,又回到自己当前的烦心事上面,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他不肯吃,说没胃口,我喊了半天门,他就是不肯开。都说人是铁饭是钢,他这样的身子板,不吃饭怎么能行呢?你们是不知道,他现在瘦的——”奶奶说到这哽咽住了,流出眼泪来。可怜天下父母亲,面对日益消沉,憔悴的儿子,还有谁能比她这个母亲更痛心,更难过的呢。

林雪听了,也跟着着急起来,她上前从奶奶手里接过碗,说让她去劝阿爸,而这个时候,最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徐红梅拿着手帕擦干净了嘴之后塞回了自己的兜里,然后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走到楼梯口,从林雪手中把碗夺了过去,一边说道:“你们都赶紧去吃饭吧。妈你也是,赶紧去吃点吧,不然待会菜就黄了,就不好吃了。我上去劝劝他。”

一家人都被徐红梅的深明大义感动并且鼓舞着,尤其是奶奶张春兰,当时就觉得压在心头上的石头落了一大半,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她喜极而泣地连连说着:“好!好!好!”

徐红梅端着那碗面条上了楼,来到丈夫的那个房间,在门口站了一会,整理好心情,然后敲了敲门。

“妈,我不是说了吗,没胃口就是没胃口,我求求你就别再烦我了好吗?”林文泽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我,你开下门好吗?”徐红梅说道。

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好一会,终于有了响动,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吱呀”的一声,门开了,多日不见的林文泽眼带血丝,面色苍白地站在门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徐红梅和她手里的那晚面条,随即就低下头来,不说话。

“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饭呀!不然就连生气都没有力气了。那,我给你端过来了,吃完不够我再给你送过来。还有,以后到吃饭的时间就自己下来吧。都是一家人,哪有分开吃的道理。孩子们不懂事所以才得靠我们大人去管教,你现在都回来了,难不成全让我一个人去受这份累,我可是不依的。”难得说出了这么多肉麻的话,徐红梅有些红了脸,她把手里的碗推到丈夫的手中。

林文泽被突然转变态度的妻子惊得有些呆了,他被动地接过碗筷,突然觉得手里的那个碗里装的不是热腾腾的面条,而是家人对自己满满的关怀和温暖,也是自己的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既感激又感动着,眼神更是像重获新生了一样焕发出蓬勃的生机。他坚定地端稳了手中的那碗面条,对着妻子露出了他回到老家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当林文泽在房间里吃完了那碗饭后,不等家人上去取碗,终于自己端着空碗下了楼来。家里的人见了自然满是激动兴奋的心情。林雪在楼梯口就把父亲截住了,从他手中把碗夺了过去,以不容拒绝的语气欢快地说道:“阿爸你等一会,我去厨房给你再盛一碗。”

林鹏在奶奶眼神的示意下用清脆的嗓音大声叫了声:“阿爸”。

林峰深吸了一口气,也站了起来,露出笑脸,颇不好意思地叫了声:“阿爸”。

林文泽满脸欣慰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个家人,这些自己最亲最可爱的亲人,突然感慨自己这段时间竟好比一个瞎子,被自己无端生出来的一些痛苦蒙蔽了眼睛和心智,而现在自己终于睁开了眼睛,重见光明,之前的所有阴霾和鬼魅瞬间烟消云散,快乐得他恨不得能大吼一声。他不厌其烦地一一应答着,一家人都被一种浓浓的温情包围着。

这天,徐红梅用手推车装好一车子的干稻草准备拉到村北桥头去换些钱来,她用绳子栓紧捆牢之后,双手紧抓着车把手直起腰来,刚拉了一两步,突然觉得车子一下子变得轻快了好多,她疑惑地回过头去张望,只见从被稻草遮挡住的车屁股后头,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来——丈夫林文泽正对着他傻呵呵地笑着,说道:“愣啥愣呀?还不赶紧走呀?”

徐红梅风情万种地白了丈夫一眼,身体往前一倾,双腿发力,拉动车子继续往前走,但她却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拉着一车东西,反而像是身体被后面的一车东西顶着飞奔,轻飘飘,美滋滋的。

一场家庭危机总算有惊无险地平息了下来。林文泽也彻底断了那些个不切实际的念想,陪着妻子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村生活。生活过得忙碌紧凑,收入却不及发迹时的十分之一,但好在生活踏实,家庭和睦。倒也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当然有些事情过去了不等于就忘记了,林文泽那段不光彩的事迹始终是所有家里人的一块心病,一处逆鳞,横亘在家人喉咙里的一根尖刺,平日里大家都会刻意地去回避和淡忘它,可一旦不经意地触及,免不了又是好一阵的唏嘘惆怅。而最受这段往事折磨的,就数徐红梅这个内向沉默的女人了。丈夫出轨这件事倒在其次,尤其不能让她释怀的,是当初那个晚上他对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几句狠话。

“木头”,“活死人”,多么残忍的比喻啊!多么绝情的话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然后来心里多半谅解了对方,也宁愿相信那只是对方一气之下的胡言乱语。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造成的伤痕却不会因此得到抚平,反而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时不时地被不经意地触及,心里也总难免耿耿于怀地介意并且难过着。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林文泽和徐红梅两个人看似形影不离,相敬如宾的好不恩爱,可其实他们两个人的心里都非常清楚,在他们夫妻之间的那一道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隔阂。正是这道隔阂让他们倍感小心地处理着彼此间的关系,因为都对对方太客气了,反而更像是一对互帮互助的朋友,而不是如胶似漆的夫妻。

当然家里的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不过纵然就是让他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感情上的事向来最是复杂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深陷在自己的情感漩涡里尚且自顾不暇,又哪还有那个余力去理会别人的爱恨情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