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思站在那里,看着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师姐脸上那种忧伤,明明不知道她为了什么难过,可是就是能感觉到她的难过真的是深入到了骨子里。
这让覃思有点为难了。他跟这位师姐不熟,安慰不知道如何安慰,可是就站在这里干看着又未免太过冷漠……
就在这时,白鸟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歪着头打量着孟千凝。这倒是让孟千凝多看了两眼。
覃思找到了话题,便温声介绍道:“这是我的兽宠。”
“雪羽天冠雉。”孟千凝露出了一缕笑容,“我曾经见过,小师兄……”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方才那缕笑容突然凝固了,双眉一垂,神情再次恍惚起来。
当初小师兄对她真的好。就算是在和兽族作战时,看见那些小姑娘可能喜欢的漂亮异兽也常常会活捉回来送给她。
他还说:“既然兽族能豢养人族,人族自然也能把他们当宠物把玩。”
当时的小师兄神情自信,眉眼生辉,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都浮现在眼前,小师兄对自己真的比对亲妹妹都更关心,为什么后来会走到那样的地步?孟千凝回想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仿佛隔着一层纱,好像是别人做的事情一样,那些被母亲操控哄骗所做的事情——其实不也是自己同意才作出的决定吗?
为什么当时就没有想过小师兄对自己那么好,自己不应该那么自私恶毒地对待小师兄呢?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有什么面目提起小师兄?
看着孟千凝的神情和脸色,华歌远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了那些过去。
当初他为了让夜清辉放松警惕,选择了孟千凝作为突破口的时候,何尝想过孟千凝居然是他的亲生女儿呢!
所以为了打破孟千凝的心防,激发她人性中的恶,他下手的方式粗暴而恶毒。
偏偏那个时候的孟千凝已经被孟莲实寄居在身体中,被他们两人可以推动,终于按照他们的想法设计了夜清辉。
当时他们两个恐怕都自以为得计,可是现在回头去看,他们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唯一的骨肉推进了无底深渊,到现在孟千凝还深陷其中无法解脱。
这就是报应啊!
华歌远心中叹息。如果不是为了孟千凝,也许他已经选择在灵云中沉睡不起。可是孟莲实已经不在了,他不能丢下他们惟一的女儿不管。
想到这里,华歌远看着被孟千凝的神游弄得有些尴尬无奈的覃思,叹了口气说道:“不用管她,你先去休息一下,等会儿来让我看看你如今的修炼如何了。”
覃思松了口气,对着长须飘飘的师父行礼退下。
回到自己的住处,覃思想起师父身上的种种谜团,虽然心生好奇,可是想起来那位师姐心神恍惚、哀伤刻骨的样子,也能知道那些秘密多半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也只能摇头不语了。
然而让他接下来更加头疼的是,他这位师父竟然好像想把师姐推给他一样……平时总是让他带着师姐在山上转转,陪着师姐散散心……如果仅仅是这样,也算是他作为师弟的分内之事,可是每天修炼之时还要提起师姐的各种事情,意图就太过明显了。
覃思素来平稳的性格也有些烦躁起来。
其他且不说,师姐对于她口中“小师兄”的恋恋不忘就连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师父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想要他照顾师姐,那根本不需要师父多说,他都会做到。可是如果不管师姐和他的意思,硬要把他们两个塞成一堆,覃思虽然尊敬师父,却还是不会这样接受别人对自己人生的干涉。
可是老木头又没有明着说出来。
覃思心情烦躁,小白鸟也能感觉到。
“不就是个配偶吗?”小白鸟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找一个交配不就行了,弄得这么麻烦!”
他就不明白人族是怎么想的,不管是公子自己,还是公子的母亲、师父,都很奇怪呢。他们兽族都是到了年纪自然就有交配的念头,碰到顺眼的就交配产子。有的就从此形成一个家庭,有的交配之后也各奔东西。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自己的事情,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的。
“你看当初我都给你找好了交配的人族雌性,你都不上!”白鸟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叫一个人族雌性“娘亲”,撒娇卖萌都用上了,结果覃思自己往后缩!
覃思被他那种轻飘飘的语气弄得十分无语,挑着眉毛看他:“那么白童小朋友,你成年了吗?”
一个小屁孩在这里对他的人生大事指点江山,好像多有经验一样!
白童再次被覃思戳中痛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飞身就冲上了云霄:“活该你找不到配偶!”
留下覃思站在原地,一只手指挠着眉梢,说起来好像这些天白童每天都在外面游荡,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野去了……
雪白的大鸟在空中疾如闪电,以最高的速度飞行。他长长的雪白尾羽在背后伸展开来,身姿优雅姿势轻捷,和平时那个傻傻的小白鸟截然不同。
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雪羽天冠雉已经跨越千山万水,飞到了大陆最西北的边缘。
西北地势是整个大陆最高的地方,一座气势雄浑的山峰隐隐在天际露出了轮廓。
雪羽天冠雉向上攀升。
下方是一片浩茫无垠的水面,蒸腾着淡淡的雾气。仔细看去,这雾气竟然隐隐带着丝丝缕缕的绿点,诡异非常。
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么大的湖面,竟然没有任何植物和动物的踪迹,安静得让人全身发冷。
雪羽天冠雉在高空飞过,越过这诡异的湖面,来到一大片几乎望不到边缘的密林上空。
这片密林中大半都是笔直高耸的杉树,可是这些杉树的树身却都泛着淡淡的血色,如果靠近的话,还能闻得到血腥的气味。而那些杉树的叶片,更是边缘锋利如刀,枝叶扭曲着,仿佛随时准备弹出去割断外来者的脖子。
森林中的地面上堆积着无数落叶,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慢慢腐化,散发出古怪的味道。殷殷红色和地面的泥土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很不舒服的紫黑色。
如果有感官敏锐的人族修者来到这里,一定会在第一眼看见这片森林的时候就感到心惊肉跳。
这就是雁南湖旁边的血杉沼泽,也是兽族当初失败后退居的一个险恶之地。
血杉沼泽之后,就是飞行异兽们聚居的山峰摩天峰。
那些擅长奔跑攀登的兽族,多半撤退到了齐云山中,守着齐云山险恶的地形保存自己的种族;而血杉沼泽之中多半都是飞禽,不惧地面的危险,才能用这种天然形成的屏障为兽族留下最后几块地盘。
雪羽天冠雉从空中掠过,一直飞到沼泽背后的摩天峰山腰上才落了下来。
刚刚落地,对面山顶上就传来一声长长的鸟鸣,于是一群五颜六色的鸟从各个方向扑了出来。
白童的兽形双翅伸展开来已经达到两丈多长,可是跟这些鸟儿相比,他就像是一个小鸡一样!
一群个头都在他两三倍的大鸟从空中扑下来,噼里啪啦地把他砸在了最下方。
“哦呵呵,哦呵呵……”
“咕咕咕……”
“嘎嘎嘎……”
“叽里里里……”
各种鸟语响成一片,一时间峰顶上乱成了一团。
白色的、黄色的、黑色的、红色的、杂色的……各种翅膀在一起上下拍着。
“小白童回来了!”
“果然又来了,还是没有成年噢!”
“哇呀呀呀,小白童哟,你到现在还没成年,绝对是你的人族主人给你起名字起坏了喔……”
“谁在拔我的毛!马蛋想打架吗?”
“我看见了,是麻雁啄你的!可怜的,毛都要秃了,啧啧啧……”
“麻雁你是嫉妒我体型英俊对不对?雌性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对我下黑嘴啊!”
“滚!”
“还敢骂我,信不信老子拍死你!”
“老子啄死你个蠢蛋!”
一个人族外表的幼童用他的短手短脚吃力地从鸟堆中下方爬了出来,沉着脸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看着这群毫无同情心的、甚至智商都有点低的异兽们。
两只大鸟已经扑在了一起,爪子挠,嘴巴啄,羽毛在空中飞舞……
白童觉得自己回来血杉沼泽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帮子鸟自己都乱成一团,问他们不都是白搭?
好在这帮乱七八糟的鸟都是刚刚成年的年青鸟,而真正主持他们飞行异兽事务的还是那些成熟稳重的长辈。
一头巨大的岩鹰从空中飞过,巨爪抓着白童的手臂,将他提着飞上了空中。
被空中急速的风吹得差点闭气的白童翻白眼。他决定收回刚才的话——成年长辈也不是太靠谱。
岩鹰提着白童飞到了方才发出警告鸣叫的山顶上。
这里的山顶已经深入白云之中,丝丝缕缕的雾气在山顶上缭绕不散。
山顶的形状周围高、中间低,四周的岩壁还带着弧形,像是一只大碗。
大碗碗底围着中央部位有七个巨大的鸟巢,用各种不同的树枝垒成。
白童被岩鹰从半空中丢下,向着碗底中央直落下去。
他无声地现出雪羽天冠雉的原形降落下去,还不忘对着方才的岩鹰用一只翅膀比了一个中指竖起的手势——别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从他们公子那里学来的,至于什么意思,覃小思不说,可是这并不妨碍白童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都齐了吗?”
“来来来,讨论一下!”鸟巢中的大鸟们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