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云泽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阴谋的边缘,他面色不变,神情慎重,用和之前一样的带着审慎和怀疑的口气问道:“那么,能够永生不死的躯体从何而来?”
既然玉贵妃甘愿充当牺牲的饵食,必然已经有了一整套的解决方案,否则只凭空想是不可能让桓左哲这样的帝王动心的。
玉贵妃露出了一个妩媚的微笑——自从暴露了真实身份之后,她的举动姿态都比以前放开了许多——“这正是妾身要说的重点。”
她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桓左哲:“陛下可知道,漠宸国的护国驸马秦月塘和南祁国的摄政王祁昱骁都一直在搜集一种被称为‘冥骨’的东西?”
桓云泽和桓左哲对视一眼,都对于玉贵妃的消息渠道心中暗惊。
之前天元帝国的情报系统羽林郎一直都没有关注过这个消息,还是楚离月提醒之后,他们才发现不仅庞家,而且秦月塘和祁昱骁都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冥骨,只是不知道他们要这些冥骨准备做什么。
这样的消息,他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玉贵妃一个深居宫闱的女子是如何知道的呢?
玉贵妃看着这对父子眼睛中流露出来的警惕,轻轻翘起了嘴角:“陛下,太子殿下,妾身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能耐,只是偶尔听说了这些消息罢了。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妾身如何得知的这些消息,而是这些消息意味着什么。”
桓家父子短暂沉默。
过了一会儿,桓左哲开口问道:“雅儿想必是知道这些消息所包含的意味了。”
玉贵妃笑着点了点头:“陛下,他们无非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罢了。以冥骨为骨架,以生机填充血肉,以世间最平和的气息平衡生死,就可以得到一具永生不败的肉体。”
她的声音犹如从每个人内心深处传出,带着人族从诞生之日就暗藏在心底的根本渴望:“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将神魂转入其中,就可以迈出走向永生的第一步。”
这个办法是玉贵妃第一次告诉桓左哲,所以,连桓左哲都十分震惊。
这世间真的有人能人为地制造出来永生不灭的肉身吗?
可是很快,桓左哲就回过神来。
这些步骤听起来简单,可其中却蕴含着无数的不确定内容。
用冥骨做骨架,听起来倒还容易。顶多是多花费些人力物力去搜寻也就罢了,可是,什么叫用以生机填充血肉?什么叫用“世间最平和的气息”平衡生死?
这些听起来就太玄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这具所谓“永生不灭”的肉身,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又有什么意义?
太子桓云泽代替桓左哲问出了这个疑问:“玉贵妃,你所说的似乎不是那么容易付诸实践。而且你的修炼方法似乎与刚才所说的方法相去甚远。你能告诉孤,你是如何开启神智的吗?”
玉贵妃明明是用自己的存在来证明长生的可能,可是现在却拿出了一套与自身存在完全不同的方案为皇帝提供参考,这样的话,说服力可就差多了。
玉贵妃似乎早有准备,她并不着急,只是轻声说道:“妾身的经历很难再次重现,而且也不能完全照搬给陛下。妾身不过是偶然沾染了天地气息,其间不知经历了多久,才初初具有一点神智。一直走到今日,已经是无数巧合与侥幸的结果。”
“妾身之所以现身说法,只是为了向陛下证明,如果肉身不朽,人族神魂强大的修者就很可能得到长生,并不是让陛下一定要按照妾身的经历照做一遍。”
桓云泽继续问道:“那么,你如何让孤相信,你所说的那种肉身真的能够不朽不败,真的能够承载他人的神魂?”
玉贵妃轻轻一笑,纤指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这还不容易,陛下只要宣召镇国公入宫,问问她便可知晓。”
桓左哲微微皱起了眉头,桓云泽的眸光不为人知地加深:“玉贵妃是说,镇国公楚离月知道长生的秘术,还是掌握了制作这种不朽肉身的诀窍?”
玉贵妃轻轻摇了摇头:“都不是。”她眼波流转,容颜娇艳明媚,“只是镇国公手中正好有一具被人制作出来的不朽肉身罢了。”
楚离月这些天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了吸收霸刀帝君和云海洞天碎片留下的精纯玄气之中,随着她所吸收的玄气越来越多,她的修为也在不断攀升。
楚家的事务虽然繁多,但是楚离月如今身边的楚念之、楚青秀以及白隽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们也培养出了一批十分能干的手下,大部分事务并不需要楚离月插手。
楚离月的管理概念一直是抓大放小,专业的事务交给专业的人士去惯例,只有那些非家主不可的事务,她才会接手过来。所以,和之前的楚辙楚辕相比,她耗费在家族内部事务上的时间和精力并不算太多,不过楚家的运转却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
相反,当一些制度化的东西形成了惯例之后,一些流程简化,很多事务的处理速度反而加快了很多。
在解决了和桓云澈的交易之后,楚离月刚刚开始修炼没有多久,负责守卫楚家的战神卫就匆匆进来禀报,说皇帝和太子微服而来,已经到了楚家领地之外。
楚离月十分惊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位居然联袂而至,而且还是微服私访。
她忙让人安排防卫和接待工作,自己则亲自出去迎接。
得到了楚离月的许可,桓左哲父子轻骑而入,一会儿工夫就已经骑着两匹看起来神骏但是在神京并不扎眼的良驹来到了镇国公府前。
楚离月亲自迎上前去,这周围已经被战神卫清场,完全没有任何闲杂人士出没。
桓左哲一身玄色衣袍,桓云泽则一身雪青长衫,再不是当初出入都要披着貂裘的病弱模样。
镇国公府中门大开,战神卫肃然而立,楚离月上前行礼,轻声说道:“不知陛下与太子殿下前来,臣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桓左哲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楚离月如今的修为并不在他之下,名义上的君臣并不能形成切实的约束,他也不需要因为这些外在的东西使得楚离月产生反感。
更何况,楚离月身边的那头黑虎,实力深不可测,他也犯不上招惹。
再说,他这次来本来就是有求于楚离月呢。
“既然微服前来,就你我相称便好了。”桓左哲嘴角闪过一丝戏谑的笑容,“不如你就叫我一声伯父,称阿泽一声哥哥吧。”
楚离月少见的瞠目结舌,让桓左哲哈哈大笑起来,连桓云泽也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楚离月陪着桓左哲走进了镇国公府,将他们父子向着正堂引去。桓左哲却摇了摇头:“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镇国公府中也已经被战神卫接管,所有人等一概不许随意走动,楚离月更是全身警惕,不知道这两父子突然来到这里是想干什么。
她带着两人来到早已安排好的静室中:“此中简陋,还请陛下……”
桓左哲打断了她的话:“叫伯父。”
楚离月无奈:“还请伯父见谅。”
桓左哲眼角笑得都隐隐显出了鱼尾纹,得意得好像得了什么大好处一样,笑眯眯地跟着楚离月走到静室中,盘腿在一只蒲团上坐了下来:“一方清静之地,有什么简陋不简陋?”
此时正是月色初上,柔柔的月光从静室高处的小小窗棂投入室内。
静室内全都是原木,不管是地板、墙壁还是靠墙的一溜矮柜,都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清香。
除此之外,整个静室干干净净,除了散落的几只玉白色的蒲团,再无他物。
桓云泽打量着静室左右,点头说道:“虽然简单,却也不失韵味。”
这里正是当初楚离月曾经居住的如意居的静室。
那天晚上就是在这里,被楚辙专门派人接回镇国公府中参加宴席的楚离月,突然蕴育出神识,看见她的一个侍从抱着生机指的盒子与她的丫鬟一起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拉开了一场栽赃陷害的舞台剧大幕。
如今楚离月重返镇国公府,成为了敕封镇国公,当初被她炸得乱七八糟的如意居也被收拾了出来,这处静室也是她修炼时候经常会来的地方。
其实,有了楚离月和桓左哲两个化珠修者在场,基本上也就无惧于什么人偷听了。更不要说,清辉也在附近呢。
桓左哲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说起话来并不掩饰。
“离月啊,伯父今晚来找你,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的语气十分熟稔,好像真的是楚离月的亲人长辈一样。
楚离月怎么会知道?她早在心中猜测了好几种可能,却都觉得不太着边际。不管是为了什么,桓左哲都大可以宣召她到观天柱顶层皇宫觐见,没有必要一定要亲自下了观天柱来到楚家啊。
要知道,观天柱对于桓家和皇帝的意义非同一般,桓左哲父子同时离开观天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楚离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伯父为何不叫我过去呢?毕竟你出门不便。”
既然桓左哲坚持要当伯父,楚离月也不跟他在这种小节上争执。
桓左哲叹了口气,一双眼睛注视着楚离月:“伯父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而且也许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得到答案。”
楚离月愕然地看着桓左哲,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