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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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鱼目混珠

鱼目为珠,蓬蒿成槚。

真皇帝遭假皇帝取代,下落不明,如今的京城已是真真假假,难以辨识。芙蓉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辩解之言,却是点醒众人,将真假皇帝调包一案与墨晟轩的驸马府联系起来。

由结论反推过程,或许果真如小燕子推测的那般:墨晟轩与灵犀阁勾结,灵犀阁帮他考取状元、当上驸马,作为交换,他受灵犀阁指使,于公主生辰之日竭力邀请皇帝赴宴,将皇帝调包。

如此,便可解释春芙为何会深夜潜入驸马府,更可解释墨晟轩为何能够在公主生辰之后突然官至御史中丞,并集齐人证物证,于朝堂上奏本称铁无私与白玉笙、小燕子勾结,意图谋反。

满屋沉思,不理芙蓉。

芙蓉瞧着屋里诡异气氛,仍自责于失言,解释道:“方才小蝶只是据实而言,并无冒犯之意,还请诸位见谅。想来诸位皆侠义为先,不慕虚名,定是受奸人所害,方背负反贼的污名。”

小燕子疑道:“小蝶?”

芙蓉道:“流落京城,不求富贵,不慕名利,唯愿告别过往,遂取名小蝶。”

易筱君插道:“庄周梦蝶,蝶为梦矣。过往、今日、明日三者,合而为人之一生,缺一不可,总有一日梦醒,姐姐会想起过往,想起曾经名姓。依筱君愚见,真正的放下并非改名换姓,一味躲避,而是勇于面对,正视过往。”

小燕子道:“你倒是能言善辩。”

易筱君道:“燕姐姐惯会取笑筱君,筱君不及燕姐姐十之一。”

小燕子道:“你别谦虚过分,否则,我却是无地自容。每人自有每人的长处,切莫妄自菲薄。”

易筱君起身作揖,严肃而不失端庄,回道:“遵命,燕姐姐说的极是。”

此言一出,配合易筱君夸张举止,倒惹得观者好一阵笑,小燕子直夸易筱君个性可爱,讨人喜欢。当然,满屋皆为患同一种病的患者,各有伤心事,笑除却是心情的表达外,更多是一种掩饰。

虞若离没有笑,只因她一贯冷漠。

她的冷漠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拜入巫山掌门不悔师太之后日积月累,最终变成如今的她。望霞峰上,皓月清辉,她就像那传说千年的神女瑶姬,高高在上,独自受那风霜冰雪、日晒雨淋……

冰雪之白,雪莲之花。

白玉笙送她的那身白衣已于白塔寺一役染上斑斑血迹,掌门之衣亦于朝云峰上与飞羽堂杀手大战而血色殷红。

衣已脏,身尚洁。

身落尘,却冰心。

譬如那盛开在冰川雪地的莲,独自受寒,独自绽放,不求欣赏,莫问花期。若有心事,情愿深埋雪地,而不愿说与风听。待冰雪消融,世人方得知如她那般惊羡的绝美容颜,却藏着胜过所有世人的忧愁。她的美超越世俗,她的心事自然非凡,如同她的美一般不与俗同。

心事如莲,深藏于心,纵与她相当默契的白玉笙亦看不穿。

白玉笙在心底感激虞若离的相救,若非虞若离及时现身,他早已死于冷星蘅之手。感激之余,他却始终对虞若离心存敬畏,不愿过分揣度虞若离的心与心事。因有所畏,而有所惧,似虞若离这般绝美容颜,于任何男人而言无疑皆为极致的诱惑。他怕自己受惑,怕自己迷失。

如行走夜路,墨空星辰。

如凄风苦雨,小小纸伞。

虞若离就像天边的云,本应不受羁绊,永无眷恋,自由自在,飘向独属于自己的远方;而他是徜徉桃源的风,受着桃花的羁绊与眷恋,虽自由自在,却不愿孤独地飘向远方……

白玉笙喜欢小燕子的笑,百看不厌,如桃花烂漫。他在看小燕子的笑时,已然忘却所有与小燕子无关的人或事,包括天边那朵孤独的云。最终,铁无私打断小燕子的笑,使他无笑可看,并问起他最不愿面对之事。

铁无私看着白玉笙,满心疑惑,问道:“以你的聪明,如何会只身前往凤栖阁,落入圈套?”

白玉笙道:“自作聪明而已。”

易筱君插道:“白大哥若是自作聪明,我便是蠢到一种连自作聪明都学不会的境界。”

铁无私道:“倒是稀奇,你曾说去建隆观等她,却等不及她,去往凤栖阁。”言语之间,他已看向小燕子的脚,接着道:“倒害得她到建隆观外寻不着你,遭禁军追捕,扭伤脚踝。”

小燕子道:“所幸傻哥哥留有铁府暗号,我虽找不到傻哥哥,却循着暗号,来到铁府守株待兔。”

易筱君道:“白大哥是兔?”

小燕子道:“我若是农夫,他是兔又何妨。”

易筱君道:“自然有妨,自然有妨。只因守株待兔的农夫愚昧可笑,可若燕姐姐是农夫,那白大哥便会使劲撞树,以免教燕姐姐白等。如此一来,愚昧的不再是农夫,反倒是兔。”

铁无私不理小燕子、易筱君的打趣,却是看向白玉笙,接着方才的话问道:“你为何要去凤栖阁?”

白玉笙道:“你真想知道?”

铁无私道:“想。”

白玉笙道:“苦等不到,我以为依依失手被抓,故而前往凤栖阁。”

铁无私道:“你为何觉得她会被关在凤栖阁?”

白玉笙道:“因为……”

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陷入沉默。他之所以去凤栖阁,皆因中凌逸的计谋,小燕子囚于凤栖阁本是凌逸的原话。但提到凌逸必然提到静室,提到静室必然提到静室里凌逸与神秘老者的对话。

静室与神秘老者,皆会使他想起师父。

犹豫许久,他最终没有提建隆观里与师父房间一模一样的静室,更没有提那位与师父背影极其相似的白发老者。或许在他看来,他既已推翻师父是灵犀阁主的假设,便不应再将师父牵连其中。

小燕子看出白玉笙的迟疑,遂推开正一眨不眨盯着白玉笙的铁无私,埋怨道:“还不都赖你,你曾说凤栖阁是灵犀阁与朝臣密会之处,傻哥哥初至京城,不知灵犀阁老巢,唯有先从凤栖阁下手。”

铁无私道:“果真?”

易筱君插道:“果真,自然果真。大叔果真啰嗦,非揪着白大哥不放。若换做本女侠往日的脾气,早已将大叔拎起,扔进汴河。”

铁无私道:“我没问你。”

易筱君道:“你没问我,我却懒得理你。美人姐姐,这位大叔好不讲道理,咱们离他远点……”

言语之间,她已起身,故作鄙夷,果真要离邻座的铁无私远点,并下意识伸手拉一旁的虞若离。任她如何使力,却只能拉到空气,遂侧身看个究竟,却发现虞若离早已杳然无踪。

与别人一样的是,白玉笙正看向虞若离原本所站位置。与别人不一样的是,别人是顺着易筱君的话才注意到虞若离的离开,白玉笙却是在易筱君提到虞若离之前,亲眼看着虞若离转身离去。

他在看虞若离时,虞若离亦在看他。

他能读懂虞若离的眼神,无需言语,他知道虞若离的打算,更深知自己无法劝住虞若离。既已无法劝住,便任其悄无声息,自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