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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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巫山云雨

苍郁巫山十二峰,神女瑶姬向望霞。

望霞峰上美人舞,一剑若离复相逢。

望霞峰上,虞若离使出云雨十七式最后一式,旋即插剑入鞘,面壁沉思。回巫山已两月有余,她没有回巫山派主峰朝云峰,只在山脚回禀师父,便独自登上望霞峰。或许她觉得自己修行尚浅,考验失败,仍需三悟三绝。

巫山三悟:悟死、悟生、悟道。

巫山三绝:绝情、绝欲、绝念。

悟死为生,悟生为道。人生于世,需看淡死,方得重生,重生之后,得成大道。大道需绝情,绝情则绝欲,绝欲则绝念。情、欲、念皆由心生,若要做到三绝,需再三修行,恒无止境。

有时止于一念,有时执着一生。若要做到三悟三绝,谈何容易?

淮南白塔寺一役,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虞若离一袭白衣,如血浸染,险些呕吐当场,显然并未看淡死。后来不辞而别,独自返回巫山,实则有意回避,回避白玉笙与小燕子,可证她尚未做到绝情。

此番考验,已是一败涂地。

回巫山后,她面壁望霞峰,三悟三绝,从未下山半步。所谓面壁,需平心静气,风吹不动,断绝凡尘俗事。若遇心起涟漪、眷念难舍,便若离出鞘,舞于清风,直至心湖复归平静。

每人心底皆有一片湖,时而静止,时而浪起。

虞若离心底的那片湖,本已冰封,湖水三千,则冰封三千。冰封之湖,不起涟漪,波浪难寻。可此番下山历练,冰湖解封,涟漪四起,若再不管束,便要浪起,一浪高过一浪。

千里冰封,唯情可解。

一个情字,令天底下多少英雄、红颜为之折腰。虞若离一贯冷漠、孤傲,可一旦沾上情字,便此生纠缠,不死不休。可悲的是,她的情只能如悠悠江水,付诸东流;可敬的是,她的情不求一丝回报,无怨无悔。

虽无怨悔,却实有心结。

心结一日不除,她一日不出望霞峰。望霞峰又名神女峰,传为神女瑶姬居住之所,她面壁望霞峰,正是要学神女的大爱。唯有大爱,方可摒弃小爱,大爱福泽万民,小爱遗憾终身。

然而今日,是她与不悔师太约定的最后期限。

然而心结,如老树盘根,实难撼动。期间,她曾想象过白玉笙的生死,想象过白玉笙与小燕子的归宿,想象过若她没有不告而别的假设……想象不真,假设亦不真,她以无数的不真来拷问自己的真心,无疑失策。

失策如她,抵死不认。

情本无罪,有罪的是她。她早已与师父不悔师太约法三章,三悟三绝,却最终辜负师恩,没能通过最终的考验。但是,不悔师太已决意将掌门之位传授于她,作为师太嫡传首徒,她唯有从命。

欲当掌门,必受其缚。

无疑,掌门有着较普通弟子更严厉的约束。后者守的是门规,前者守门规之余,尚需守住历代掌门明训。自冰心祖师开宗立派起,巫山派已经历十多位掌门,皆不婚不嫁,孤独终老,将一生献给巫山一派。

生为巫山派之人,死为巫山派之鬼。

她不想当掌门,倒不是说她想叛离巫山派,而是掌门犹如重担,胜似枷锁。一旦当上掌门,便成最终归宿,无可更改。她讨厌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只因人是活的,注定是死的,实在不该以死的注定来约束活的人。

她不想当掌门,却只能唯师命是从。

不悔师太称夜观星象,巫山派将有一劫,而自己大限将至,不能让巫山派断送在自己手上。观整个巫山派,唯有她学得云雨十七式,更怀有仁慈、宽容之心,可谓掌门不二之选。

自冰心祖师开宗立派起,唯有掌门能学得云雨十七式。

原来不悔师太将云雨十七式传授她时,便属意她为掌门;原来她的命运早已由不悔师太做主,无可更改;原来她早已生为巫山派之人,死为巫山派之鬼……

今日是最后期限,朝云峰已在筹备新掌门接任大典。万事俱备,只欠掌门。稍后会有弟子送来掌门礼服,她需要配合,穿上掌门之衣,一步一步,由望霞峰走向朝云峰,走上掌门宝座。

在别人眼里是宝座,在她眼里却如囚笼。

但她已承诺过师父,会虔诚地穿上礼服,继任巫山派第十三任掌门。既已承诺,便要兑现,或许做不到虔诚,但至少要做到穿上礼服,继而参加接任大典,成为一名合格的掌门。

由辰入巳,暖阳明媚。

明媚暖阳,些微刺目,如江面粼粼波光,刀片一样,刮骨削心。

四名弟子送来礼服,恭恭敬敬,静待虞若离换上掌门之衣。无疑,她们作为普通弟子,皆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继任掌门。但是,掌门只有一位,想要继任掌门的她们必须于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譬如眼前的师姐。

虞若离是她们的师姐,更是巫山派的传说。

凭着过人天资,她们的师姐初入巫山便成为掌门嫡传首徒,更是成为自冰心祖师开宗立派以来练成云雨十七式最年轻的弟子。最让人嫉妒的却是她的美貌,连身为女子的她们,都不免为她们的师姐动心。

世上竟有如此貌美女子,犹如神女瑶姬,不应人间有,只可天上求。如此貌美女子,实为巫山之幸。

望霞峰上,雪莲绽放。

虞若离背对石壁,眺望远方,远方江水悠悠,滚滚东流。江上扁舟,舟上渔夫,顺着江水东去。一旦置身江面,舟有舟的不得已,渔夫有渔夫的不得已,世间之上,安得两全?

她收回目光,望向朝云峰。

朝云峰属巫山十二峰之一,为巫山派主峰,与望霞峰相连,山路蜿蜒,相距约有数百丈。掌门接任大典会于正午准时开始,她需要换上掌门之衣,由望霞峰徒步走向朝云峰,以示坚定与虔诚。

三悟三绝断不掉的情,便由掌门枷锁来断。

虞若离深情眺望东方,眺望东方凌霄山里的一处桃源。她喜欢桃源,却最终选择枷锁。不再迟疑,不再念想,她毅然褪去白衫,当着在场四名弟子的面,虔诚地穿上掌门之衣。

四名弟子皆满含羡慕,慎重地看着她们的新掌门。确切说来,必须等到一个时辰之后的掌门接任大典,她们的师姐才会成为她们的新掌门。由师姐到掌门的转变,无疑是每一名巫山派弟子的梦。

殊不知掌门之衣,譬如枷锁。

既已选择枷锁,便该受囚,前往最终的归宿:囚笼。虞若离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四名弟子,一步一步,由望霞峰往朝云峰走。只是将走数步,忽见朝云峰火起,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刀剑相交,杀伐之声不绝。

定睛细瞧,朝云峰上不知何时已涌入许多黑衣小人。人如蝼蚁,却挥舞着刀剑,做着地府鬼差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