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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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弈棋儒者

医馆二楼,破门而入。

破门之时,白玉笙已以伞为剑,做好迎敌准备。门开之后,未及细想,他已大步跨入房里。只是抬眼望去,易筱君与虞若离安然无恙,除却桌前地上的一只碎碗外,再无别的异常。

虞若离背对着门,看窗;易筱君正对着门,窃笑。

他不知道虞若离能自那扇半开的窗外看到什么,或许有人,或许有物,或许有看不到远方的天……当然,他没想过虞若离是在看他,看他在医馆外独自徘徊,看他听到易筱君的呼声后不顾一切冲入医馆。

或许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愿去想。

七年前他便有意回避,不去想她所想,不去思她所思,不去念她所念……

与虞若离相较,易筱君则简单得多,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写在她的笑里。笑分百种,种种寓意不同,窃笑寓意诡计得逞。她的窃笑既是取笑,更是窃喜,窃喜白玉笙中计受骗,窃喜她的“诡计”得逞。

易筱君道:“谜公子,你果然在关心美人姐姐。”

白玉笙道:“胡闹!”

短短两字,已显出他有些生气。但易筱君在笑,如同刚刚捉弄完哥哥正自窃喜的妹妹,故而他的生气如同打在棉絮上的拳头,顿时化为虚无。他最后看一眼虞若离,便要自顾自退出房门。

易筱君急道:“等等。”

白玉笙道:“你还有事?”

易筱君道:“不是本女侠有事,是美人姐姐有事!”

白玉笙这才注意到,此时的虞若离已换上他自成衣铺买来的衣裳。素洁白衫,冰雪之白,雪莲之花,虽不甚华丽,却颇为淡雅,很合她如仙下凡的气质。他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更不知道她穿上是否合身,他只是照着自己心中的她替她选一件过渡衣裳。

等她身体恢复,便可自行换掉。

由她的身后看,衣裳倒是合身。虽看不到她的脸,但任一男人看到她的背影,皆会陷入沉醉,继而生出想要一睹容颜的欲望。白玉笙记得她的容颜,故而没有沉醉,更未生出那等欲望。

此时他唯一的欲,便是救出小燕子。

他只当易筱君在拿虞若离打趣自己,遂不理易筱君,脚已后退,一步一步退至门外。但当他手搭上房门时,虞若离竟是转身,透过即将合上的房门看他,并在房门即将完全合上时唤住他。

虞若离道:“等等。”

白玉笙轻轻推开即将合上的房门,回道:“有事?”

虞若离道:“嗯。”

白玉笙缓缓走进,复转身关上房门,继而行至桌前,倒上两杯茶,邀她一同入座。只是虞若离尚未坐下,易筱君已抢先一步坐在白玉笙身旁,并抢过白玉笙桌前的茶,一饮而尽。

她喝茶如同喝酒,不用品,只用灌。

白玉笙却不理她,转而看向虞若离,轻声道:“我正想问你昨夜飞羽堂杀手一事,想来此事非三言两语可解释,你重伤未愈,不宜久站。”

虞若离稍微有些迟疑,便行至桌前端坐。

她看一眼坐姿不雅的易筱君,复看一眼端坐的白玉笙,最后看向桌前那杯热气升腾的茶。热气一卷一绕升腾,升到一定高度便会化为虚无,但只要茶有余热,热气便不会断绝,周而复始,直至茶凉。

白玉笙道:“你可知那些杀手来自飞羽堂?”

虞若离道:“知道。”

白玉笙道:“江湖传闻只有失败的杀手,没有失败的飞羽堂。一拨杀手失败,会有另一拨杀手来。”

虞若离道:“知道。”

短短两字,若无其事,既显出她无所畏惧,更在暗示白玉笙莫要担忧。她苍白的脸突然添上一抹红润,继而低头,看向那缕一卷一绕升腾的热气,热气升到一定高度便会化为虚无,如她脸上那抹红润。

冰雪之白,雪莲之花。

白玉笙道:“要想不被飞羽堂纠缠,只有揪出幕后主使,抑或幕后主使放弃。眼下看来,在确保你安全的前提下,一定要找出幕后主使。”他看到她在看热气,一如当年,却不敢多想,问道:“你可知他们受雇于何人?”

虞若离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我只看过那人的背影,以及听过那人的声音,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想要杀我的应该是他。”

白玉笙道:“他跟你有仇?”

虞若离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白玉笙道:“你知道他的秘密?”

虞若离道:“不知。”

白玉笙道:“既非仇杀,更非灭口,那你为何如此肯定是他?”

虞若离道:“我虽不知道他的秘密,他却以为我知道。故而我知不知道已无关紧要,只因他已认定我知道。”

白玉笙道:“喔?”

虞若离道:“前夜,我看到一位姑娘悄悄跟着你。”言语之间,她看一眼易筱君,接着道:“不是她,却与她一般年纪。我怕她对你不利,便悄悄跟着她,跟她来到梦瑶台,跟她穿过瑶池,最终来到一间书房。房里有一位儒者,似教书先生,背对着窗,我只看到他的背影。”

白玉笙道:“梦瑶台里有书房?”

虞若离道:“不错,一间书房,那位儒者端坐桌前,桌上放着棋盘。”

白玉笙道:“棋盘?”

虞若离道:“不错,是棋盘,他在弈棋。奇怪的是他没有对手,没有白棋,棋盘上只有黑棋,盘成两条黑龙。”

白玉笙道:“你被他发现?”

虞若离道:“不错,那位姑娘刚走进房里,儒者便已发现我。但他没有转身,却命那位姑娘领着别的两位姑娘一齐捉我。”

白玉笙道:“后来怎样?”

虞若离道:“那三位姑娘身法奇绝,对梦瑶台极为熟悉,若非秦刚相救,我只怕很难脱身。”

白玉笙道:“秦刚?”

虞若离道:“嗯。”

白玉笙知道秦刚现身梦瑶台一定是为春怜姑娘,遂绕过秦刚,问道:“那三位姑娘,你可认识?”

虞若离道:“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

白玉笙道:“为何?”

虞若离道:“那位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却是想不起来。或许七年前见过,或许只是与七年前见过的人有些相像。”

白玉笙忽有所思,却是看向易筱君,问道:“你多大?”

易筱君道:“本女侠的年龄为何要告诉你!”

白玉笙道:“自然有用。”

易筱君道:“十七。”

白玉笙不再理易筱君,转而看向虞若离,分析道:“你说那姑娘与她一般年纪,十六、七左右,七年前的话,九、十左右,或许我已猜到她是谁。”

虞若离道:“谁?”

白玉笙道:“冷星落。”

虞若离反复念着冷星落之名,恍然道:“我总算想起来,她与当年山神庙里徐先生带走的女娃确有几分相似。”

白玉笙道:“我早该想到是她。”

虞若离道:“为何?”

白玉笙道:“因为那日梦瑶台里,我曾在瑶池见过她,她对梦瑶台极为熟悉,那些侍女都听她的话。只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救你。”

虞若离道:“救我?”

白玉笙道:“昨夜,正是她引我到明镜台。我到明镜台之后,正看到你受那些杀手围攻,而她,悄悄离开。”

虞若离听罢,竟是陷入沉思。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山神庙里遇到的冷星落,那时的冷星落只是一个女娃,虽称徐先生为主人,秉性却是不坏。她记得冷星落曾向徐先生求情,记得冷星落曾在白玉笙受伤后嚎啕大哭……

眼泪是真,发自肺腑。

可自那以后,她再未见过冷星落,冷星落仿佛与尸沉江底的徐先生一同消失,消失于江湖,消失于人间。她却不知这七年来冷星落一直与白玉笙住在桃源,更不知盗走秋霜与无影的正是冷星落……

冷月高悬,孤星旁落。

白玉笙却在沉思:若那姑娘果真是冷星落,独自弈棋的儒者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