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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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三遇剑客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酒室之内,欢声笑语。所有人皆已沉醉,使他们沉醉的绝非任一美酒,亦非任一美酒溢出的酒香,而是各自感受到的欢愉氛围。结局尚未书写,但易筱君拜师之礼,无疑是酒和尚与不羁真人最难忘的惊喜。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白玉笙既替酒和尚与不羁真人高兴,更由衷对易筱君的举动感到欣慰。他理解师父对徒弟的呵护与关爱,更深知徒弟对师父的尊崇与敬重,以致看着看着,便如时光倒流,回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

很久不算久,很久已太久。

不算久的是他与师父分别只有七年,已太久的是他对师父的挂念如同走过一世一生。

眼下有重担加身,俨然有泰山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只能将对师父的那份挂念深藏心底,以便专心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棋。白棋势弱,受黑棋层层包围,逼至绝境。作为执白的弈棋者,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寸土必争。

他要走的第一步棋,便是劫富。

但他是输者,时刻受着天元阁监视,不能离岛半步,故而他只能委托别的白棋,来完成本该由他完成的任务。当他向三位老者说起他的谋划时,未作过多解释,三位老者便一齐答应。

酒和尚道:“贤婿,包在我身上!”

不羁真人道:“臭和尚,我知道你在讨好贤婿!”

酒和尚面有不屑,冷哼道:“臭道士,要你管,有本事你别跟我抢!”

不羁真人道:“抢,不抢白不抢!”

言语之间,一僧一道竟是公然争风吃醋起来,显然不拿白玉笙当外人。但在白玉笙听来,“贤婿”一词着实敏感,他本想极力否认,可一想到接下来需要酒和尚与不羁真人帮忙,每每话到嘴边便缩回。

劫富,实非易事。

天元阁能在短短数年时间发展成如今规模,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易筱君虽未否认,却更未承认,而是急忙引入正题,提醒酒和尚与不羁真人行动时务必注意安全。一切交代妥当,他俩一前一后走出酒室,走出醉忘仙,走入天元阁的视线。

他是输者,不能消失太久;她受命跟着他,不能离开他太久。

酒室之内,酒和尚与不羁真人饮尽最后一杯美酒,便起身离开酒室。李蓬蒿送至门前,狠狠瞪着街上所剩无多的天元阁眼线,眼线们读懂李蓬蒿的眼色,不敢久留,只得佯装路过,匆忙离开。

酒和尚竖起拇指,赞道:“酒老怪,你真有大本事!”

不羁真人附和道:“不错,古有烛之武不费一兵一卒退秦师,今有酒老怪怒目圆睁退眼线,快哉,快哉!”

酒和尚道:“臭道士,就数你最会显摆。”

不羁真人道:“臭和尚,有本事你显摆一个给我瞧瞧。”

酒和尚道:“臭道士的臭显摆,我可学不来。”

不羁真人道:“怕是你这臭和尚的脑袋里全是酒,无法显摆……”

一僧一道,由醉忘仙吵到街面,由如织行人吵到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浑然不顾正独立醉忘仙门前看着他俩的李蓬蒿。酒客称李蓬蒿为酒仙,李蓬蒿却自称酒老怪,酒老怪与酒和尚、不羁真人一样,有着自己的规矩。

他们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

他们一贯洒脱,特立独行,从来不受任何规矩的束缚……

江湖纷纷扰扰,江湖客来来去去,作为有着数十年阅历的老江湖,他们早已到达一种超脱于江湖的境界。江湖上的大事小事皆与他们无关,他们只管酿酒,只管品酒,只管酒中作乐,只管逍遥自在……

但风吹起时,不论多么平静的湖面皆会微起波澜。易筱君正是那缕吹皱湖面的清风,早在多年前便已将酒和尚与不羁真人的内心搅动,搅动到一个有风浪三千、无风自波澜的层面。

寒山寺与易筱君初遇,一僧一道便自坏规矩。

他们的洒脱不再超脱,他们的独行受到羁绊,他们有着难以割舍的缱绻……

李蓬蒿突然掐指细算,悲从中来,望着酒和尚与不羁真人早已远去的背影,叹道:“臭和尚啊臭和尚,臭道士啊臭道士,枉费你俩洒脱一生,不受拘束,不曾想晚年却毁在一个丫头手里……”

神情落寞之余,他已抬脚迈进醉忘仙。

醉忘仙只是他的客栈,并非真正的家。他没有家,无牵无绊,他来醉忘仙只因天元阁承诺会给他提供他想要的任何酿酒原料。若非要找一个家,抑或寻一个家人,那么酒便是他的家人,有酒的地方便可称之为家……

天色将晚,日暮黄昏。

每月月末,天元阁皆会于子时四刻将成箱金银抬上停靠在湖畔码头的画舫。时已酉时过半,离约定时间不足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可以去一个地方,可以去见一个人,可以展开一场决斗……

离开醉忘仙后,白玉笙并没有按易筱君想的那样去找另一颗白棋,却径直去往天元阁,去往那座离天元府只有百丈之距的房顶。房顶上铺满橙黄琉璃瓦,在月光与灯火映衬之下,如金砖白玉,精致非常。

易筱君道:“你说过要联手所有白棋。”

白玉笙道:“我记得。”

易筱君道:“那你为何不去找她?”

白玉笙道:“不用找。”

易筱君道:“为何?”

白玉笙道:“她会来找我。”

易筱君道:“难得你如此自信,倒教本女侠无言以对。本女侠原已自认为天下第一自信,不曾想有人较本女侠更自信。”言语之间,她已看向天元府后院,看到赏月亭中端坐的翩翩公子,些微一怔之后,接着道:“怕是美人姐姐尚未找着你,你最不想见到的他已找上你。”

白玉笙道:“我一直在等他。”

易筱君道:“等谁?”

白玉笙道:“你知道我在等谁。”

易筱君故作不解,继而思索,恍然道:“原来你一直在等美人姐姐,你站在这座房顶,是因为房顶足够高,美人姐姐远远便能看到你。”

白玉笙道:“不是。”

易筱君道:“那是为何?”

白玉笙道:“在她找到我之前,我想先见一个人。”

易筱君道:“一颗白棋?”

白玉笙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现在不是,或许一个时辰后是。只要他现身,我便可确定他是白是黑。”

易筱君道:“他何时现身?”

白玉笙道:“他已来。”

言语之间,白玉笙异常平静,如冰冻的湖面,任西风咆哮,他自岿然不动,直视前方。易筱君却是些微诧异,不禁抬眼环顾,可四周无人,唯掺着灯光的夜色弥漫,织成一缕缕如梦的幻影。

夜的幻影,与夜一般掺着灯光昏黄的黑。

看不到人的夜,是孤独的夜。易筱君正想反驳白玉笙,继而数落白玉笙故意骗自己,冷不丁却看到百丈之外的房顶奔来一人,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楚,最终自另一间较矮的房顶一跃而上。

蓑衣剑客,一人一剑。

易筱君突然明白白玉笙的用意,却拿捏不准白玉笙会如何判断蓑衣剑客的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