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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高空遇难者(1)

第一章

“我们又在上升吗?”

“不。恰恰相反。”

“我们在下降?”

“比这更糟,史密斯先生!我们在坠落!”

“老天啊,快抛掉压载物!”

“看!最后那个沙袋都倒空了!”

“气球上升了吗?”

“没有!”

“我好像听见了波浪撞击的声音!”

“大海就在悬篮下面!离我们不到五百英尺!”

“抛掉所有重物!……一个都不留!”

1864年3月23日下午约四点时分,这些惊心动魄的话语就回荡在沙漠般荒凉辽阔的太平洋上空。

那一年春分时节自东北方向卷起的那场可怕的风暴几乎令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那场风暴从3月18日一直持续到26日。它肆虐了美洲、欧洲和亚洲,势力所及席卷了大致从北纬三十五度斜跨赤道直到南纬四十度一千八百英里的范围。城镇遭到倾覆,森林连根拔起,堤岸被山崩的海浪冲毁;根据统计局公布的统计数字:几百艘船只被冲上海岸,数千人粉身碎骨或者葬身海底;龙卷风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这就是这场毁灭性的风暴施展淫威后留下的满目疮痍。较之于1810年10月25日和1825年7月26日分别肆虐了哈瓦那和瓜达卢帕的那两次风暴,这场风暴造成的灾难更为严重。

然而,就在陆地与海洋灾难频降的时候,空中也正在上演着同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真实情形是这样的:有一个气球,正如一个被冲到龙卷风顶端的球一样,被卷入了一股气流的旋涡之中,并且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在空中运行。气球似乎被牢牢控制在某个气流旋涡里,不停地旋转着。

在气球的下方晃悠着一个悬篮,透过大海上空浓厚的雾气与洋面上飞溅的水花,依稀可见里面载有五名乘客。

人们可能会疑惑,这个风暴中的玩物来自何方?它是从世界的哪个地方升起来的?它绝对不会是在暴风雨中起飞的。但是这场飓风已经肆虐了五天,而且在18日那天,风暴就已经初现端倪了。因此可以断定这个气球来自很远的地方,因为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它飞行的距离至少为两千英里。

没有任何导航标志,这些乘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估算出他们出发后飞越的行程。神奇的是,尽管置身于暴虐的风雨中,他们并未遭受任何伤害。他们被暴风雨裹挟着团团乱转,但是对此却丝毫没有感觉,或者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在做水平运动了。

他们的视线无法穿越弥漫在悬篮下方的浓雾。四周一片昏暗模糊。陷于浓雾之中,他们根本无法辨别当时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们就这样在高空中悬浮着,在一片混沌中,看不见光亮,听不到来自陆地上的声音,甚至大海的怒吼声也传不到他们的耳中。只有当气球快速下落时,他们才意识到大海的威胁。

不过,当他们把弹药、武器和食品等重物扔掉之后,重量的减轻使得热气球又得以上升,达到四千五百英尺的高度。这些旅行者,发现了下方的汪洋大海之后,觉得在高处的危险终归没有低处那么可怕,便毫不犹豫地往舱外扔出哪怕是最有用的物件,同时他们想方设法使得气球里的氢气不再漏出,那可是他们事业的生命,是他们不至于坠入深渊的维系。

他们在惊恐中度过了黑夜,如果不是精力充沛的话,这样的夜晚他们必死无疑了。白天又到来了,随着天明,这场飓风开始渐趋平息。从3月24日这一天凌晨开始,风暴有了减弱的迹象。黎明时分,一些轻云在高空升腾开去。几小时后,飓风变成了强风,也就意味着,各大气层间大气流动的速度减慢了一半。这种风被水手们称为“紧帆风”,但是风力却明显减弱了。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大气的下层空间变得更加明朗了。大气散发出雷雨过后所感觉到的那种冷湿气息。暴风似乎不再往西刮了。它好像筋疲力尽了。它会像电子层那样突然消失吗?有时候印度洋上的台风就是这样速战速决的。

然而,就在这时,人们发现气球又在有规则地缓缓下降了。看上去它好像在慢慢漏气,它的气囊在渐渐拉长,从圆形变成了椭圆形。正午时分,气球在海面上方盘旋,高度仅为两千英尺了。气囊中气体的容量为五万立方英尺。这种容量使得气球能够长时间悬浮在空中,但是它必须上升到很高的高度,或者做水平方向的位移。

意识到了这种危险,那些乘客扔掉了悬篮里的最后一些重物,包括他们仅存的一点食品,甚至是口袋里的小刀。他们中有一个人还爬到套着网索的圆环上,试图将气球的底端系得更牢实一些。

但是,显然气球仍然在漏气,已经无法继续悬浮在高空了。他们在劫难逃,必死无疑了!

他们下面没有一处大陆,甚至看不见一座岛屿。水域中没有出现一块陆地,哪怕是一处可以让他们抛锚的坚实的地面也没有。

空旷的海面上,波浪仍然在汹涌翻卷!即便他们的视野能够达到四十英里的范围,俯瞰之下,仍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如一片广阔的液态草原,被暴风雨无情地鞭挞着,就好像草原上隐身着成群的烈马,海浪澎湃犹如万马奔腾,波峰浪尖就仿佛是马儿凌乱的白色鬃毛在迎风飘荡。看不见陆地,也没有一艘船只进入视野。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的下降进程,才能避免气球最终被波涛吞没。这些旅行者竭尽全力投入这项万分紧迫的工作中。但是,他们的努力没有奏效,气球依然在坠落,同时飞快地顺着风势从东北方向向西南方向飘移。

这些不幸的乘客所处的形势的确危急可怕。他们显然已经无法驾驭气球了。所有的尝试都是徒劳。气球的气囊越来越瘪了,氢气不断地泄漏出来。他们的坠落明显加速了,午后一点时分,悬篮距离海面已经不到六百英尺了。

由于氢气是从气囊的一条裂缝往外泄漏的,他们对此根本无能为力。这些乘客将舱里的物件都悉数扔尽了,重量的减轻使他们勉强能在空中多停留几小时。但是灾难只能被暂时延缓,却最终是不可避免的。假如天黑之前陆地还没有出现的话,那么这些乘客、悬篮和气球必定将葬身大海。

他们现在只有求助于最后唯一的办法了。这些人都是真正无畏的勇士,敢于直面死亡,而没有半句怨言。他们决心抗争到最后时刻,想方设法延缓坠落的时间。悬篮仅仅是一种柳条篮,不能在水中漂浮,一旦落入海里,根本不可能浮游在海面上。

两个多小时又过去了,气球距离海面几乎不到四百英尺了。

就在这紧急关头,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那是一个内心无所畏惧的男人的声音,而响应这个声音的是同样坚定有力的回答。

“所有东西都扔了吗?”

“没有,还有两千美元金币。”

一个沉重的袋子即刻被扔下了大海。

“气球上升了吗?”

“升高了一点。但是不久它又会下落的。”

“还有什么可以扔的?”

“没有了。”

“有!还有悬篮!”

“抓住网索,把悬篮扔到海里去。”

事实上这是减轻气球重量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方法了。他们砍断了系着悬篮的绳索,悬篮掉下去了,而气球则又上升了两千英尺。五个旅行者爬到了气球网兜上,紧紧地抓住网兜,随着气球一起升起来,眼睛则注视着下面的万丈深渊。

众所周知,气球就像一台算数精密的天平,敏感性极强,哪怕是扔掉最轻的一点东西也足以使它的垂直位置发生变化。因此就不难理解当气球上减轻任何有分量的重物时所产生的剧烈而突然的运动了。现在就是这种情形。然而,气球只是在上层空间悬浮了片刻,便又开始下降了,因为氢气不断地从那条裂缝泄漏出来,他们对此却束手无策。

这些人已经全力以赴了,现在任何人力都无法拯救他们了。

他们只能听天由命,祈祷主宰一切的上帝的怜悯了。

到下午四点,气球距离海面仅剩五百英尺了。

突然他们听见了响亮的狗吠声。原来跟这些旅行者在一起的还有一条狗,此刻它靠在主人旁边也紧紧地抓着网兜。

“托普一定看见了什么东西。”他们中一个人叫道。

立刻有一个声音高喊着——“陆地!陆地!”

从黎明以后,气球已经又飘越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估计可能有好几百英里了,气球一直在跟着风向向西南方飘移,而事实上就在西南方向出现了一处还算高的陆地。但是这块陆地还处在三十英里以外。气球至少需要一小时才能够飘到那里,如果方向没有发生偏离的话。

一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气球里尚存的氢气会不会可能全部漏光呢?

这就是最揪心的问题!这些旅行者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块坚实的地面了,他们深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到达那里,他们对那个地点一无所知,不知道它是岛屿还是大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飓风把他们卷到了世界的哪个地方;但是他们必须登上这块陆地,无论它是有人居住还是荒无人烟,无论它是友善好客还是充满敌意。

显而易见的是气球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了!有几次大海掀起的巨浪的浪尖已经触到了气球网兜的底部,使得气球变得越发沉重了,气球只能勉强在水面上飘浮着,就像一只羽翼受伤的大鸟。半小时以后陆地距离他们不到一英里了,但是气球已经耗尽了,皱巴巴地松弛下来,只在顶部尚存有一点氢气。这些旅行者紧紧抓住网兜,但是他们太沉重了,不久半截身子就浸入了大海,汹涌的海浪击打着他们。气球气囊再次鼓胀起来,就像一条船一样被风裹挟着前行。它也许就能这样抵达那块陆地吧。

然而,当他们离陆地只有两英寻(十二英尺)远的时候,四个人突然一齐发出了惊叫声。原来,刚才还显得似乎不可能再升起来的气球,由于一个巨浪的撞击,却突然出人意料地弹跳起来。好像那一时刻它又卸去了一份重量一样,气球竟然又上升到了一千五百英尺的高度,在那儿碰到了一股气流,这股气流没有把气球直接带到海岸,使它以与海岸平行的方向向前飘移着。

终于,两分钟之后,气球倾斜着再次靠近海岸并总算是落在了一块远离海浪的沙滩上。

这些旅行者,相互帮助着将身体从网兜中挣脱出来。气球在解脱了这些人的重量后,又乘着风势飘升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鸟顷刻又恢复了活力,最终消失在天空中。

但是悬篮里原本有五个乘客和一条狗,而气球带到海岸上来的只有四个人。

消失的那个人显然是在刚才海浪冲击气球网兜的时候被卷走的,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气球因为减轻了重量而最后一次又飘升起来,不久之后才着陆。当这四个漂流上岸的落难者一踏上坚实的地面,就都在想着那个失踪的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大声呼喊着:“也许他会游到岸上来的!我们去救他吧!我们去救他吧!”

第二章

无论是从职业还是业余角度而言,这几个被飓风抛到海岸上来的人都不是气球驾驶员,而是一群凭借非凡的勇气与胆识而采取这种非常的方式得以逃脱的战俘。

他们多次濒临绝境,多次险些从破裂的气球上掉入大海深处!但是阴差阳错,他们最终因得到了老天爷的保佑而幸免。自从3月20日从被尤利西斯·格兰特将军的军队包围的里士满逃脱,他们的空中旅行已经持续五天了。里士满作为弗吉尼亚的首府,在可怕的美国南北战争时期是南方军队的主要据点;此时,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远离里士满七千英里了。

这些战俘逃脱的神奇经历如下所述:

就在同年,即1864年2月,格兰特将军几次发动突袭,试图占领里士满,结果都失败了。他手下几名军官却落入敌手,被扣押在城中。其中最有声望的一名军官就是联邦参谋部的赛勒斯·史密斯。

赛勒斯·史密斯,马萨诸塞州人,一级工程师,受联邦政府委托负责战时的铁路指挥工作,当时这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他是一个地道的北方人,身材单薄瘦削,四十五岁上下的年纪;头发剪得很短,留着浓密的八字须,都已经花白了。他的头颅长得匀称优美,天生就是那种可以用来作为轧制奖章的模型,锐利的眼睛,严峻的嘴唇,标准的儒雅军人脸形。他属于那类最初从舞锤弄锄而起步的工程师,正如那些从列兵逐步成长起来的将军。除了拥有极强的思维能力,他还具备了很灵巧的动手能力。他的肌肉发达,是坚韧顽强的绝佳写照。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也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他的所作所为无不流露出他刚强乐观的秉性。学识渊博,头脑清醒,注重实干,这三个条件结合在一起必能确保成功,他因而能够在任何紧急情况下化险为夷——那是敏捷的大脑与身体,不假思索的愿望,以及强大的意志综合的结果。

他或许将17世纪威廉三世的话当作了座右铭:“即使没有成功的希望,我也要尽力而为并坚持到底。”赛勒斯·史密斯就是勇敢的化身。他参加了南北战争中的所有战役。最初他在伊利诺伊州只是尤利西斯·格兰特手下的一个志愿兵,参加过围攻科林斯城,在吉布森满港、黑河、察塔奴佳、威尔德内斯等处战斗过,参加过波托马克河战役,他骁勇善战,战功卓著,印证了一个将军的话,那就是:“我绝不会统计我部队的阵亡人数。”他便是将军这种性格的典型。赛勒斯·史密斯多次险些成为那位可怕的格兰特将军不做统计的阵亡者中的一员;在这些战役中他从未稍有懈怠,但是由于命运的眷顾他一直安然无恙,直到最后在里士满附近的战场上负伤被俘。

同一天,同时被南方军队俘虏的还有另一个重要人物。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吉丁·史佩莱,他是《纽约先驱报》的一名记者,受命跟随北方军队做战事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