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大宋武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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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章 微服私访

小路蜿蜒,一头连着离忧村,一头连着崇安城。

小溪流淌,无论是这头的离忧村,还是那头的崇安城,凡是所经之处,都滋润着每一寸土地。

虎子早已坐回大槐树底下,从最初的嚎啕大哭转成了嘤嘤低泣,只是仍蜷缩着身子,小脸埋在双膝之上,看也不看周围的人群一眼。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蹲在他的身旁,一边柔声安慰,一边摇头叹道:“五公子,这娃儿是本村族人的孩子,他爹娘平日里经常编些竹筐、竹篓去城里叫卖,换些吃穿家用,但一般都是当天来回,可偏偏这次去了三天三夜仍不见音信。娃儿一定是盼的急了,将你们当成了自己的爹娘。”

被称作“五公子”的是一位身着墨色长衫、面容消瘦的青年人,闻言唏嘘道:“如今兵荒马乱的,连小孩子也跟着担惊受怕,真是罪过啊!”

“五公子善心,能说句公道话。”老者拱拱手,布满沟壑的脸上更显沧桑,“小老儿恬为一族之长,却无力顾及每个族人的安危,实在愧对列祖列宗啊。”

五公子略作沉吟,呼出口浊气道:“在下对老人家的心情感同身受,就算再尽心竭力,也无法面面俱到。老人家无需自责。”

老族长叹道:“五公子,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说说看,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呢?”

五公子扫了同行众人一眼,沉声道:“老人家无需忧心,兴许他夫妇二人另有琐事缠身,以致延误了归期。此外朝廷已派来大军征剿,山匪覆灭指日可待,这天永远不会变的。”

他身后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忽然道:“不对呀公子,崇安城不是早被山匪攻占了吗?为何还能进城买卖?”

五公子愣了愣,冲老族长道:“是啊,我等一行初入崇安境内,便遇到山匪抢掠银矿,若非老人家指引,我们也不可能避祸于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远道而来,想必有所不知。”老族长站起身,愁容满面道,“山匪四处洗劫银矿为实,朝廷派兵进剿亦为实,但县城却从未落入过山匪手中。至于崇安城失陷的消息,乃是官军为了横征暴敛,借机加收重税故意为之。”

账房先生诧异道:“老人家,无凭无据,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小老儿若非亲身经历,怎敢在诸位贵人面前妄言?”老族长叹道,“官军来了之后,胜负暂且不提,只税赋便增加了四五倍。都是巧立名目,或征银犒军、或征粮供需,百姓实在苦不堪言啊!”

不顾五公子等人的惊骇,老族长又恨恨道:“就说这一次吧,龙师将军刘阳明为了给当朝丞相赵大人贺寿,下令崇安的所有百姓限期缴纳生辰税,每户竟然一两银子。若非如此,这娃儿的爹娘也不会冒险进城了。”

“什么?他赵汝愚安敢如此!”五公子勃然大怒。

这一嗓子把老族长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乍着手道:“可不敢,可不敢,五公子可不敢直呼赵大人名讳啊!这要被官军听去,恐有性命之忧啊!”

五公子不理,手指京城方向,怒视账房先生道:“说说他的名字便要杀头,他过个寿诞便要百姓加税,他把百姓当成什么了?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他,他又把朕……圣上当成什么了!”

“公子息怒,赵相应该不是这种人啊,会不会是底下的人乱来,假借他的名义贪赃枉法?”账房先生一边劝着五公子,一边拿眼直瞥老族长,“公子,咱们有话压后再说,别吓坏了老人家。”

五公子哪里肯听?继续吼道:“龙师将军是怎么回事?刘阳明算个屁!若没有赵汝愚在上面撑腰,刘阳明敢如此胆大妄为?还自称龙师将军,还压榨百姓收什么生辰税!朕……真气死我了!”

他来回走了几步,嘴唇哆嗦道:“还,还要百姓交粮交银犒军,朝廷没给足银饷吗?又是一个马参,又是一个混蛋!”

众人在他的咆哮声中噤若寒蝉,几个年轻的随从更是脸色煞白。

账房先生屡屡暗示他言多有失,但他仍不管不顾道:“崇安城从未陷落,那刘阳明就是欺瞒朝廷、谎报军情,论罪当诛!谭少卿来了这么多天,为何不管?为何不报?还有李仲飞,眼看进抵期限已至,可他人呢?人呢!”

账房先生见拦之不住,只得轻叹一声,任由他发泄雷霆震怒,冲老族长道:“老人家莫怪,我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老族长年逾七旬,绝非自己所说的那般没见过世面,早从五公子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他将账房先生请至一旁,悄悄道:“五公子数次称自己为‘朕’,难道……”

“老人家听错了,没……”账房先生想瞒,却恰巧五公子喊他过去:“韩卿,速到朕身边来!朕也没心思微服私访了,你这便随朕前往崇安城。朕要亲自问问刘阳明,问问他赵汝愚究竟要干什么!”

账房先生看看老族长,又看看五公子,颓然长叹。

原来,这位五公子竟是当今圣上赵扩!

那日早朝散后,赵扩将韩侂胄招至福宁殿,不等韩侂胄开口,便直言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韩侂胄顿时明白过来,春禄为何说话吞吞吐吐,还一直在暗示圣上有不合规矩之事有求于他,可这岂是仅仅不合规矩?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错啊!

情急之下,他将什么乱党方平、余孽未清,此时出京安危难保。什么新春始至、番邦来朝,一国之君岂能避而不见。什么国号初定、百废待兴,庆元元年皇帝不可长久不朝。什么祭祖拜宗、礼部堪为,越俎代庖不利后世仿效……等等等等,反正东拉西扯地讲了一大堆。

但是归根结底一句话:出宫散心可以,离京远行没门!

赵扩被他的长篇大论气得嘿嘿直乐,喘着气道:“你知道朕想去哪里,想去做什么吗?”

“禄公公告诉臣,说圣上想去皇陵祭祖,但臣以为不是。”韩侂胄叹道,“若是去皇陵,不过百数里之遥,何必特意请臣帮忙?所以臣以为,圣上这次定是要远足。”

赵扩嘿然道:“算你聪明,朕不让他这么说,你肯来吗?万一你也学赵汝愚给朕来个避而不见,朕怎么办?”

“圣上究竟欲往何处?”韩侂胄心头骤紧,已隐隐感到大事不妙。

赵扩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韩卿觉得此番剿匪,李仲飞能够胜任吗?毕竟他是第一次领兵出征啊!”

韩侂胄脸色一滞,脱口道:“难道圣上不放心李将军,想亲自去崇安?”

见赵扩点头,韩侂胄大变,扑通跪地道:“圣上不可,万万不可!圣上龙体万金,万不可以身涉险!臣纵万死也要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你哪来这么多‘万’?把朕都绕晕了。”赵扩上前硬拉起韩侂胄道,“其实朕叫你来,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而是问你跟不跟朕走?”

说着,他又神秘一笑,小声道:“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今晚便可出发。有铁将军及二十余位侍卫高手随行,朕的安危不在话下,何况咱们此次乃微服私访,韩卿尽管放心。”

“可是圣上……”韩侂胄冷汗如雨,就算事先让他想破脑袋,也绝不会想到赵扩竟会有此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