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冷陵牵起侬语艳的小手，轻轻放进了李仲飞的掌心。
迎着二人诧异的目光，她深吸口气，柔声道：“李大哥，就让姐姐陪你去天目山吧。马场刚刚置办起来，爹爹又不在，陵儿不能离开。”
“冷盟……岳父大人去了哪里？”李仲飞奇道，“回塞外了？”
冷陵摇摇头，沉吟道：“马场开业的第二天，五毒教张大侠和爹爹有过一番长谈，爹爹不等宾客散尽，便同张大侠匆匆离开了，好像去了岭南。”
“这么急？难道有什么大事？”李仲飞暗暗吃惊不已。以冷飞云身份，断不会对如此重要的马场撒手不管，更何况还有张明浩同行。
冷陵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谁知道呢？爹爹不说，陵儿便懒得问，他们大人的事也轮不到陵儿操心。”
“大人？哈哈……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小娃娃了。”李仲飞趁机拿她当初在五子客栈中的话开玩笑。
冷陵怎能听不出？气哼哼地对侬语艳道：“姐姐，你看看他！”
侬语艳正在出神，闻言怔道：“什么？哦，妹妹放心，姐姐绝对把他看得死死的。”
“你！陵儿不是这个意思啦！”冷陵小脸通红，赌气道，“算啦，你们快走吧，有姐姐陪着李大哥，陵儿也放心。”
李仲飞夸张地瞪眼道：“喂喂喂，你们怎么自己做主了？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
冷陵眯着眼笑道：“你不同意？”
“我……”李仲飞看向侬语艳，嘴唇动了动，最终叹道，“唉，随你们吧。不过若是军营不许携带家眷，我可不能带头违反军纪啊！”
一声“家眷”叫的侬语艳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你自己太笨，离不开人照顾？”
李仲飞笑笑，不着痕迹地放开侬语艳的小手，起身向茶舍外走去。
自从侬语艳和冷陵被李仁忠掳走，近一年来，他的心头始终如同压着一块大石，虽因繁事缠身未能亲赴夏境，但暗中多次请天王帮和丐帮的人探听消息，赵扩登基之后，更是让血盟帮忙寻找。
如此侬语艳平安归来，言语之中得知仝欣亦无大碍，这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总算能够长了一口气了。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次见面，侬语艳在嬉笑怒骂的背后，却总让他感觉有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异样，好像哪里变得太过陌生，就仿佛饮下一杯甘醇的美酒之后，残留在舌根处的那一点点苦涩，十分模糊，又直入心田。
对此，他没有刻意的去揣摩，只当分别了太久，侬语艳担心彼此之间生疏，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些许做作罢了。
“反正将来的时日还有很长，时间久了，她也许就会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什么也不会改变。到那时，她便会像以前一样，率性而为。”
他是如此安慰自己的，也是如此打算的。
二人就此辞别冷陵，沿官道前往天目山深处。官道是前不久刚刚续建而成，原来的官道只延伸到琥珀镇中心。由于工期紧迫，新建成的官道之上、夯实的黄土之间还隐约可见山石碎块。
李仲飞知道，如今的官道尽头便是豹卫中军大寨，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和接下来的军旅生活，他便焦躁不安，连询问仝欣的下落也不得不暂时抛于脑后。
侬语艳哪知他有这么多烦心事，见他一直默不作声，咬着嘴唇道：“我来找你，你不高兴？”
“怎么可能？”李仲飞想笑，咧了咧嘴却叹气道，“我在想些其他的事情。”
侬语艳又问道：“在想欣儿妹妹？”
“不是……”李仲飞随口应了一声，语气淡漠。
闻言，侬语艳突然爆发了，阴沉着小脸道：“方才冷姑娘在旁，你不便问得太过仔细也情有可原。现在只剩你我二人了，你难道真的不担心欣儿妹妹？不想知道她去了何处？过得怎么样？”
她越说越激动，紧攥着马缰的手背上竟然青筋显突：“我们被濮王掳走，原以为你得知以后会立刻赶来相救，谁知直到现在你依然无动于衷！”
瞥了李仲飞一眼，见对方依旧只顾着皱眉沉思，她苦笑一声道：“我明白，你现在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又有娇妻美眷陪守身边，但你就没觉得良心有愧吗？”
李仲飞扭头看向她，嘴唇终于动了动，但也仅仅是动了动嘴唇而已。
见状，侬语艳悲从心生，泣道：“难道老天就这么不公平吗？亏我还万里迢迢地跑来找你，亏我和欣儿妹妹至今仍死心塌地的爱着你，想不到你竟如此无情无义！”
说到最后，她竟伏在马背上失声痛哭，李仲飞始终没有相劝，只是静静地等她发泄完，渐渐止住了哭声才道：“我当然关心你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去救你们，可……可……唉！”
这次换成侬语艳不作声了，李仲飞咂咂嘴，咽下一口苦水，叹道：“不知何时，身边的羁绊越来越多，越来越不知道如何放下。我总想着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离开京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束缚着我的绳索却与日俱增，愈发沉重。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开始恨自己不懂取舍了。”
“究竟有什么事情，能比我和欣儿妹妹的性命还重要？”侬语艳幽幽道，“你知道吗？从塞外到京城，一直是你曾经的温柔支撑着我，我不敢想象失去了你，我还能坚持多久。李大哥，你不要一语不发，不要如此冷漠好吗？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很害怕。”
李仲飞微微摇头道：“我还是我，永远不会变。你认识我时，我是为了国家远赴五毒教，如今你我重逢，我依旧是为了国家镇守京畿。我想，我也许永远做不到像一个真正的江湖儿女那般，策马扬鞭、快意恩仇！”
“看来还是欣儿妹妹最懂你。”侬语艳垂下头，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李仲飞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子，疼得几欲滴血，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和缓，却不知这样是对是错：“语艳，你现在还想与我说说你们的事吗？”
“嗯，只要你愿听。”侬语艳抹抹眼泪，轻拍着胸脯想让自己的情绪尽快平复下来，“濮王殿下之所以抓走我们，只因遇见我们在毒婆婆坟前祭拜。他得知欣儿妹妹乃毒婆婆的弟子，便想从欣儿妹妹口中问出翻天印的下落。”
李仲飞沉声道：“欣儿怎会知道？恐怕在那之前，她连翻天印的名字听都没有听过。”
“事实虽是如此，但濮王殿下怎肯相信？”侬语艳苦笑道，“任凭欣儿妹妹百般解释，濮王殿下只当她在抵赖，最后怒火迸发，竟亲手将毒婆婆的坟墓毁去。”
李仲飞突然皱眉道：“从方才便听你称李仁忠为濮王殿下，这是为何？”
“你耐心听完便明白了。”侬语艳略带不满地白了李仲飞一眼，“殿下见问不出什么，将我们带到绝命崖外的一处地宫之中便离开了。再回来时，他好像更加苍老了，而且还带着一个女子，后来我们才得知那处地宫竟是曾经关押了他三十余年的囚牢，而他带回的那个女子……”
李仲飞唏嘘道：“是五毒教教主夏清风吧？”
“正是！”侬语艳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复杂，有彷徨、有惆怅，还有落寂，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