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欢笑的声音,花错大吃一惊,如同在夜路走着的时候被蛇虫咬了一口似的,忽然跳了起来。
他在暗处听到的声音,竟然像极了黄裳的那动人的语感。
他跳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忽然颤声道:“是你?裳儿?”
那少女却沉默了下去,没有搭腔。
此时房间四角和天顶上的油灯忽然亮起,闺房之内灯火通明。
花错看清了眼前的少女,似乎又要跳了起来。
他定定的看着她,似是眼睛都看呆了。
那笑声极为熟稔,是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声音。
但灯火通明之下,他居然还是没能看到眼前女子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道:“怎么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火族圣女焰煠,站在他面前,一袭红衣,一层轻纱,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
她的容貌似在云里雾里,看上去是那么的高贵而圣洁,凛然而不可侵犯,哪里看得出来丝毫的笑意。
若非亲身经历,花错绝不敢相信刚才那么热情那么主动,痴缠自己的女子居然是她。
她的声调很冷。
焰煠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冷冷的道:“怎么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我的寝室!”
花错已被她的话语噎住,张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有光与无光的环境里,她如此善变,翻脸比翻书还快,眨眼间似乎已经忘记了黑暗里的事情,仿佛是他闯入了她的寝居,对她图谋不轨。
她对他的热切与情动,难道仅仅限于黑暗之中?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有光无光其实已经没有区别,她整个人虽说是在光明之中,但却始终有一股云里雾里的隐约,花错怎么也看不分明。
但他越看不清楚就越是想看清楚,这才是要命的蛊惑,他甚至已经快要忍不住伸手直接一把扯下她的面纱,看看这个拥有黄裳声音的女子,是不是也拥有黄裳一样的面容。
他已在用心细听她的声音,但此时灯光之下,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似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她的声音,此时听来似乎确实不是刚才的声音质感了。
花错吃惊的看着她,已在极度怀疑人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迷惑的问道:“怎么是我,我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你的寝室?”
焰煠颇有深意的瞅了他好一会,终于叹了一口,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花错耸肩,道:“我不知道。”
焰煠冷笑道:“你自己都不知道?难道要别人告诉你?”
花错还是耸肩,道:“我真不知道!”
焰煠凝视着他,淡淡的道:“但夜宴之上,你不是言之凿凿的告诉过我,你是翡翠阁二当家蓝雄的大弟子,风之陌王城八秀之一?”
花错也在冷笑,道:“但我想知道更多。”
焰煠一脸的愕然,道:“哦?还有更多?我不知道。”
花错此时已经仪表整理了一番,脸上再次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你若不肯告诉我更多,那我只好走了。”
花错笑着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看她一眼,居然真的转身就走,眼看就要夺门而出,离开此处。
他若一定要就此离开,她自然也拦不住他。
焰煠的声音在后面传来:“等等……”
花错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冷冷的道:“所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焰煠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叹气道:“我都不急着说,你又何必急着听,夜深露重,你我再小饮一番,如何?”
花错蓦然回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睛已经亮起来了,他口中已在喃喃的道:“也是,夜深露重,我何必急着走,便是大饮又何妨?”
话音甫落,他已经再次回到焰煠面前了。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忽又狐疑道:“天还没有亮?还是……”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焰煠屈实聪慧,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口中淡淡的道:“是的,长夜未尽,如今仍是夜宴之夜。”
花错微微愕然,脸上又有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瞬间变得缥缈起来,似乎又在他方了。
焰煠拍了拍手,当即有两个伶俐的丫鬟搬了几椅进来,临窗布置好菜肴,又朝花错福了一福,这才退了出去。
花错的目光不再缥缈,已回到了那精致的木几之上。
只有诱人的美食,丝毫不见蜜酿。
他忍不住讶然道:“圣女盛情,花错难却,但这小饮嘛?这,这……”
焰煠嫣然一笑,道:“焰煠已打探得很清楚,花兄才艺惊人,有炮制绝世好酿的法子,我提供美食,兄提供蜜酿,相得益彰,共谋一桌,如何?”
花错取出了蜜酿,凝视着她,缓缓道:“看来圣女果然比花错自己还了解花错。”
焰煠淡淡的道:“我总觉得了解得还不够多。”
花错:“哦?”
焰煠一指桌上的蜜酿,道:“纸上得来终觉浅,总要亲身体验过才算是真正的了解。譬如,这个。”
她指着木几上的蜜酿,却拿眼角瞅他,言语之中似乎别有含义。
花错脸上一烫,忽又想起了她在那暗夜里的迷人风情。
焰煠已在轻撩薄纱,露出诱人的樱桃小嘴,唇红齿白,细细品味花错的手艺。
她品味着,赞叹着,似已非常满意,过了好久,才道:“好味道,好手艺,好花错。”
花错吃着木几上的精致美食,细细品味的同时,也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淡淡的道:“圣女来自炎焱火域,千里万里的赶来,当然绝不是为了尝尝我的手艺。”
焰煠莞尔,道:“绝不是?”
花错斩钉截铁的道:“绝不是。”
焰煠又笑:“为什么?”
花错吃着几上火灵力富蕴的美食,越吃越起劲,已在风卷残云,大肆啖之。
他的脸上忽又有了奇特而诡异的神情:“因为这食物,因为我已经在这食物里面吃出味道来了。”
焰煠脸上神色,在轻纱的遮盖下,更隐约,更看不分明,但她口中已在忍不住问道:“你吃出什么味道来了?”
满桌子的食物,花错已经三下五除二,扫荡得干干净净,他居然还在咂舌,似乎在回味无穷。
他笑道:“第一点:好味道,好手艺,好圣女。画错有幸,劳圣女亲自下厨,真是荣幸万分。”
焰煠似已大吃一惊,愕然道:“你,你怎么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