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燃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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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身器之境

但风杀也淡淡的笑了,却又道:“你闭目的原因自然不仅仅是保护眼睛。”

“哦?还能有什么原因?”

“在我看来,一个人在骤然冲锋时,闭目的基本原因不外乎两种。”

“哦?是什么?”

风杀原本略有点委顿的脸,在这一刻,忽然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当即侃侃而谈:

“剧烈行动时,身体与行动轨迹上的一切障碍物,都会损害甚至刺破眼球,例如水体撞击,例如空气摩擦生热。”

“闭目的目的,一是为了保护结构精巧,却十分脆弱的眼睛。如你所言。”

他继续接着道:“听说,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某些人某些妖兽,某些动作,赫然超出了肉身的视听控制,动作者必须聚精会神,协调全身,调动一切的能动性来确保行动的精确进行。”

说到这里,他扑闪扑闪的浓黑大眼睛紧紧的盯着篮子,道:“篮子,你到过水渊润原吗?”

篮子摇了摇头,有些惊奇的看着他,道:“没有。不过,水渊润原和这问题有关系么?”

风杀一笑,道:“没关系。此时此地,其实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我父亲描述过的某种妖兽。”

篮子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没了言语。她如何跟他解释自己身体有异,闭目只是为了全力调控体内古怪的幽微之力?而这股力量源自自己的身体却不能完全受自己控制?

他的声音又是大写意响起,萦绕耳畔:“如果你去过水渊润原,见过水渊润原边上,那无尽海里的枪鲨雄姿,你便知道这样的极速行动之中,闭上眼睛的必要性。”

“枪鲨我知道,”篮子点点头,“听说枪鲨是捕食成功率最高的水系妖兽之一,它位列水系食物链终端,扑击成功率甚至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风杀道:“嗯,这大概是因为它精准的锁定能力以及骇人的速度。”

篮子感慨道:“以枪冠名,枪鲨能调动肉身极能,焕发出生死急速,被誉为水中的枪电,足见其快。只是,这跟眼睛又有什么关系?”

风杀道:“自然有。而且枪鲨赫然是个典型。”

“哦?”

“在生死角逐和捕猎的时候,枪鲨的部分动作和扑击反应,这些建立在它们强悍身躯里面的本能的条件发射里,已然超越了肉身控制。”

“视线攫取,自然便是动作的肉身控制之一?”

风杀颔首道“便是如此,枪鲨的身体迅疾无伦的穿插分水,如枪如电,径扑敌人或者猎物,这剧烈的行动,超越了意识的牵引以及视听器官的承受能力,它会紧紧闭上眼睛,身心如一,它的性灵和悍勇,在它扑出的时候,已经和所有的内外因素、行动轨迹,浑然一体,它扑击的终点和结果,通常在一开始便已是恒定唯一,十拿九稳。”

篮子又笑了:“换而言之,你的意思是说,枪鲨的整个身体便是它的武器,扑击一旦开始,极速之下,甚至不受它自己主观意识控制,它赫然把它自己尖锐成一具超级大杀器,绝无半分后退的余地,几乎是无坚不摧,令其敌手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不错。”风杀接口道,“便如同你手中的柳叶飞镖,把握好挥出的时机、位置、力度,角度,以及空中的摩擦力估断,脱手击出以后,命中与否,已经确定,便可以和你无关了。”

篮子一滞:“这显然是谬论,明明以自己身躯击出,又怎么可以说与自己无关?”

风杀又笑:“我说的是与主观意识控制无关。听说这是极为特殊的身器之境,枪鲨之霸气强横,以自身为器,悍然祭出,断然决绝至斯,岂能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往不利?”

面具与戏子,明明是你又不是你。

身器与自己,明明是你又似乎可以和你无关。五彩绚烂的神奇神奇大世界。

篮子恍然,微笑道:“我有点明白了,你——似乎——在影射我?你觉得我身上适才忽然呈现出一种媲美枪鲨的身器之境的奇异修为境界?”

风杀嘴角抽搐一下,眼里忽然复杂的黯淡之色星星点点的泛起,但转瞬即逝,他忽的紧握住篮子的手,才低低的说道:

“是的。篮子,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很羡慕你和花错,有些人总是轻轻松松的便走在人前,令人遥望项背而穷赶,却永难追及。”

他的声音更低更沉:“以前我只觉得你似乎十分随意,悠然自得,不怎么下深功夫,却在寻药方面的微觉天赋出众,提纵术了得,如今看来,你的体质也强横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小小年纪,你现在便已抵达如此的程度。”

他顿了顿,又道:“我自然希望你越强越好。但怕只怕,我自己不够强大。你知道的,清风堂虽然是风域大族,也是风系直属派系,但所学广博,但总有杂而不精之嫌,我所学虽多,也不算浅薄,却似乎没有那些方面能够特别突出的,我怕终有一天,会连你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说着说着,他又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晃了晃,殷殷的道:“篮子,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你懂我的意思么?”

篮子沉默着,好一会才摇摇头,道:“不,不太明白。听不懂。”

风杀似乎就有点失落,又有点懊恼,只双手扶额,低低的道:“哎,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篮子静静的看着他极速变幻的脸,静静的,却似乎能看到他的心的最里面去,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瞬间将她整个儿填充。

作为风域王族直系,清风堂的少年子弟,大多修为的综合素质极高,其中又以风杀为甚,即便如何,他竟然还要对自己这么苛刻,非要责备求全?

要知道,你自有自己的精彩,又何必去仰慕别人。

但为她所熟稔的,曾经的他,可从来不会这样。是什么在岁月里潜移默化,诡异变质?

他的声音忽然有点渺远,有点倦惫,仿佛梦呓之音:“这些年,很多家族教育孩子,总言必称风北秀、花错、钱自来、清水、苟明岐、华纺、蓝若水。虽然平时看起来彼此相差无几,但你们给我的压力实在大,有时候会觉得异常的胸闷气短,明明自己也很努力了,但似乎总是进步不大。修行之路,似乎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她懂。像对体内诡异的压抑之道。便是咔咔的扼住了自己的脖子,仍丝毫不见其效。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人生有时候可不就这样,排泄一样,明明很努力了,可放出来的却只是一个屁。

有些时候,生活生活,你期待着要怎么样怎么样,或许,到头来,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