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昆吾所在的城堡数十里之外的一处高峰,是这一带的孤峰制高,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这里,可以鸟瞰脚下山脉,连绵起伏,如波浪一样,延伸向远方。
就在昆吾进入城堡的同时,这里就一直伫立着三道身影,似乎将远处密林里的一切动静都尽收眼底。
二人一兽。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人,一位秋水为神玉作骨的妙龄少女,穿着是一式的蓝装,单薄,却又不失端庄,把两人衬托得如谪仙子临世一般出尘。
高处不胜寒,山巅大风呼啸,刮面生痛,是一处寻常生灵轻易不敢涉足的险地,二人不过是弱柳般的身段,却仿佛完全没有被严酷的环境所影响,甚至连她们的衣角都不曾扬起半分。
少女的香肩之上,乖巧的伏着一只纯白灵猫,一身毛发浑不见任何杂色,就连恣肆的山峦劲风,似乎都到不了它的身上,堪堪吹拂到它身畔时,就十分诡异的偏了风向,贴着它的毛发婉婉的滑了过去。
少女有点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抚摸着肩上柔滑如丝绸的灵猫,看了看凝视着远方山脚下某处密林的中年美妇,心里无端觉得焦灼,十分不安,开口道:
“娘,为什么你与摄魂都对那对兄弟矢志不移,穷追不舍?还有,若你不吝悲悯,有多少被涂炭的修士可以在那昆吾兄弟的手底下幸免于难啊!”
“嗯?”闻言,蓝薇回过头来,看着风信道,“你还小,你的人生像白纸一张,还没有经过世界染缸的渲染,你不知道世间险恶,危机四伏。”
“是吗?”风信漫不经心的应道,她上心的可是她那距离这里两百余里外的花错哥哥,心里嘀咕着,他为何成了火域的侯爷府公子哥儿,入得灵兽窟来,前簇后拥的,那简直完全不是他的既往风格!
可是,母亲却偏偏不让自己去见他,说是有急事要办,需要自己和摄魂双双协同,但少女一颗玲珑心何时剔透,早已隐隐觉得母亲是有意而为之,刻意将自己与花错哥哥隔离开来!风信如是想着,顿觉怏怏不乐,如着魔怔。
“这世界太复杂,真相并非我们耳目直接见闻那个样子!”
蓝薇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有气,恨铁不成钢似的,不禁劈头劈脑的训斥道:
“你看到的,你听到的,都不一定是事情的真容,在自己身上设防,站在一个安全距离之外,用心去观察,甄别,才能去伪存真,把世界看得清楚分明!否则,像你这样的菜鸟小白,时刻可能吃亏受害!”
风信素来是双亲的心肝宝贝儿,捧着怕摔,含着怕化,娇贵到不得了,哪里受得如此重的叱喝,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她几乎带着几分哭腔,低声嘀咕着:“好吧,让他们全死光吧,我只想早点见到花错哥哥,那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蓝薇的语气重了一点,见风信凄然的样子,不由心头有愧,但见她完全不开窍的样子,又不禁着急,心里暗叹,傻孩子,和这些人何干,娘跟你说的是复杂世界,是你心心念念却也复杂无比的花错哥哥,可你看似玲珑,却是顽石一块,完全没有觉悟的迹象!
“上心一点,盯好那昆吾,能不能去见你的花错哥哥,可就要你能不能把事情做好了!”蓝薇心里酸楚,又没法明说,只好放缓了语气,解释道,“娘虽然坐视不理,可也不是狠心的人,你可不知道,那些人一旦被种下了魂蛊,回天乏术,是迟早都会死于非命的,如今死去,倒也得个痛快,若是发作起来,生不如死,痛不欲生,那才叫一个煎熬!”
“这魂蛊,当真、当真如此可怖?”母亲说得严肃,风信不得不信,不禁心头发怵,低低的问道,“可是,那一夜,花错哥哥不是利用焚天鼎里的丹丸,成功将他们身上魂蛊消除净尽了么?”
蓝薇哼道:“哪有这么容易啊,不过一时克制得死死的,可以短时间之内潜伏体内,延长了潜伏期,暂不发作而已!”
“什么?那花错哥哥,还有哥哥,他们这几个……”风信不禁面如死灰,心急如焚,颤声道,“那他体内不是潜伏着随时都会发作的毒瘤?不行我得找他去!”
说完这句话,风信举步,便要御风而行,去“拯救”她的花错哥哥。
这死心眼的丫头,蓝薇看得直摇头,叹道:“傻孩子!他是你蓝叔的得意弟子,你水姨虽然不曾对他传道授业,但是,焉能没有在他身上下过一定的苦功?那侯府也不是普通的门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世界上总有异端,有例外!那些侍卫虽不能保证,但他们这几位,一定会化险为夷,平安无事的!”
“当真?”风信疑惑的看着母亲,“他们当真会没事?”
“娘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蓝薇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答道,“要知道,你哥哥,我的亲生儿子也在其中,若是他们真有危险,为娘的早已坐立不安,怎还能这么淡定?”
细想,确实如此,风信这才舒了一口气,亲亲热热的拉着母亲的手,道:“娘说的是,他们几个,岂是福薄之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听到她一如既往,十数载如一日的亲热呼唤,蓝薇没来由身体一颤,她近距离的看着这个阔别数月的宝贝女儿,十数年的宠溺,如此千娇百媚,却不谙世事,浑不知人心险恶,是清风堂的矜贵小姐,打小日夜调理,然身子骨还是那么弱,如扶风之柳,弱不自禁,若没有眉心紫府内的百叶菡萏之力的加持,想来她犹自经受不住足下这处严酷的土地的吧?
再听到那四个字“福薄之人”,蓝薇如遭雷击,心里更是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泪,刷的就来了,蓝薇老泪纵横,酸楚的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孩子,你若知道,你成长过程之中,受百般呵护,万般宠爱,不过是因为,双亲心清洞明,知道你在他时他地里,不过是个福薄之人,所以才如此殚精竭虑,将一切好的东西全部与你,权当一种未然式的补偿,你还会这么亲亲热热的挽起双亲的臂膀,亲亲切切的唤着父与母那样亲昵的称呼么?
风信见母亲没有接话,反而很奇怪的扭过头去,她伸手扳过母亲的身子,看到她微肿微红的眼眶里,闪耀着晶莹的光芒,一惊,疑惑的问道:
“娘,怎么啦?你哭了?”
蓝薇再次别过脸去,不敢顾看她真挚剔透的秀目,迭声否认道:“胡说八道,娘是大成人,成人岂会哭鼻子!这里风大,是风大迷眼!”
“是吗?承认是不会哭泣的,所以娘不是哭鼻子。”风信不敢反驳,不禁嗫嚅着,更加迷惑不解了,看着母亲的背影,自言自语的道,“可是,娘是水风双修,甚是精通风系法术,功法早已通玄,又岂会被风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