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飓风过境,如大火焚林,又似重水蚀原。
狂暴的鬼煞风暴,在整个地底世界肆虐。
烈烈燃焚着,缓缓而难以抗拒的移动着。
黄黑白三瞳,在风暴中若隐若现,夹带着可怖的灼焚流瀑,到处攻城略地,势如破竹,高唱凯歌如同一个常胜将军。
煞气吞天噬地。
所过之处一切都吞噬殆尽。
机玄的眼前。
黄黑白三色斑驳掺杂,映照出一个惨无人寰的场景,直如世界末日。
有陌生,隐秘的异动,自岩浆湖底幽幽的生发。
与此同时,浑浊的岩浆湖重新变得沸腾澎湃沸腾。
飞溅到空中的岩浆全部被鬼煞风暴狂暴之能作用下凝固成石块,却又转瞬间被风暴煞气的威压辗得粉碎。
这些无处不在的细微细微的砂石旋尘迅疾扬起,又迅疾坠下。
鬼煞风暴加上“沙尘暴”,整个地底世界变成了一个混沌纷乱的所在,却又明明有三色异光不时从风暴中照出来。
修士们蓬头垢面,却又目不能视,只能凭借本能规避无处不在的危险,处境狼狈不已。
若不是因为鬼魅心中有疚,偕了无影人极力守护,只怕他们早已全然殒灭在这成土飞扬煞气纵横的鬼地方了。
饶是如此,仍有一小部分人被流窜的灼焚流瀑击中,死于非命。
在场诸人,仍能保持从容镇定的唯有帝姬了。
将音网里剩余三分之二的神药星耀纳入怀中以后,她虚空悬浮,衣袂飘飘,冰静秀丽如同谪仙。
四下煞气汹涌,沙尘恣睢暴虐,她却始终纤尘不染,脸上永是说不出安详平淡。
实现了全能觉醒,帝姬一身的修为,比之当初高明了何止数倍。
她静静的盯着翻滚的岩浆湖看了好一会,心里便有了计较,将凤鸣琴布出的千织网一转,便朝岩浆湖底兜了下去。
随即反手狠劲一拉。
“隆隆隆”几声巨响过后,一个方体巨物便应声而上。
一时间,混沌灰蒙的世界中红虹暴射,照得众人眼花缭乱。
这个正在被被帝姬一点点捞上来的巨物,赫然是一个硕大无匹方柱。
无影人就变得静默,他盯着那方状物,仔细端详,好一会以后,才低低的问影魅,道:
“看清楚了么?是那一面丰碑么?”
影魅身如游鱼,轻衣漫舞,带起道道气罡,挡格住纷飞的煞气。
她看着那万丈红光的来源,点了点头,口中低低的说道:
“只怕今日这诸多变故只是开端。由此看来,传说中的那一世,真真是来了。”
音网回收虽慢,但随着时间的消逝,那巨碑终究完全露出了湖面。
那万丈光焰里包裹着的,正是一方巨碑。
赤褐之色里微微带一点灰。
浑身散发着一股几乎可以毁天斥地的,古老,沧桑的气息。
令得所有看着它的人,几乎都耳晕目眩,难以长久性直视。
这气息沛然而莫之能御的异物,落在帝姬手中时却缩微成盈盈一握。
赤虹万丈,却始终映不上她的脸。
她轻轻抚摸着眼前这晶莹血棺,脸上一改之前的明丽疏朗,代之以一种花落寂然的微哀。
可帝姬心里的微哀不会更多,亦不会更少。
这种微哀,几近舒服舒适,那么的熟悉。
在星移物换的半晦不明里,她也曾如水,如玉,如兰,如他唇边轻挂的笑容。
但她想她经历了那么那么多的变幻诡异,只今似乎终于也可以天塌于前而面不改色了。
昔日巧遇它,今时再见它。
大概是她躲也躲不过的造化的精妙安排,她唯有勇往直前,握着它,应用它,细细承逢造化的精巧。
花开有时花落亦有时其实她一早就知道。
她无法超脱,因为她坚守着一份安置在伟大的时光之手背后的承诺。
曾经她在纳错田接下的旗子日后又将招展在谁的手里呢?
“可愿一直这样,时光悠悠流旋,我心细静,一年又一年。”
她也曾这样说过这样期许过,但曾经只是曾经。
今时今日,她早已学会不去前瞻后顾。
万法自然,剧烈或否,该来的总会来的。她知道。
不卑不亢,微哀无喜,安静淡然,如此,她细细承逢时序那逶迤曲折的轨迹。
直到你来——
直到你来,接下我手中招展的旗子——
而这个时候,帝姬心里突然极痛。
一股透彻的,荒凉的,无措的,暗夜一般无边无尽的痛,忽然漫遍她全身。
她扭头朝青域看去。
原来却是青域那边,混乱中,一丝翻飞的灼焚流瀑沾到了一个水域女子孱弱的身体之上。
令得她全身皆被灼伤,几近形神俱灭。
而她身边那位星眉剑目的男子,就哀伤的抱紧她,口中呼天抢地的唤着:“素水,素水——”
帝姬握着晶莹血棺,又看了看轮回镜里最小的那个单薄的影子,就轻轻的,微微的笑了:
“呵,这就是了,就是这个时刻了。该来的,总会剧烈的来临的。我能承受的,她却不能,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说完她伸手从镜面上的树上摘下四片叶子,掷向四色玄柱底部。
岩浆湖早已在煞气风暴中蒸发了一大半,四片叶子悠悠的飞到四色玄柱前面,顺着四个柱子钻进岩浆湖底。
湖面之下,又是一阵阵的轰隆隆大响,四个柱子竟从湖底拔地而起,腾空而上。
这四个玄柱,托着其上的修士,径直刺破那本就溃败崩裂地底世界的界壁,迅疾穿过乱石丛,直接进入莽林西北边沿与漠北大草原的恒河沙地接壤处的地面之上。
四色玄柱甫一冲出地面,身后地底大世界瞬间崩溃了,震耳欲聋的的巨响夹杂着无以伦比的爆炸威能,所有出得地面有幸存活的修士全都昏晕了过去。
***
待众人悠悠醒来,已是翌日晌午的事情。
再见美丽美丽的光明大世界,一众人恍若隔世。
脚下是介乎莽林和草原之间的过渡地带:密密麻麻的灌木林。他们极目四顾,唯见一边莽林葱郁一边草原辽远。
原先的乱石丛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他们脑海中关于乱石丛,以及其下恐怖地底世界的经行际遇的记忆亦已荡然无存。
就仿佛,他们不过是寻药路上的一群顽皮的孩子。
走着走着,疲惫了,便靠着路旁那素色的白桦青松歇了歇,却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又不知不觉醒将过来。
原来所谓的生命的经行,不过黄粱一梦,心上须臾。
但梦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闭上眼便唾手可得。
所以忘却也那么容易,睁开眼睛就没了。
转瞬即逝。
以至于他们都无法记起梦的内容了,因此亦,无法解释身上的累累的伤痕,以及同门、好友、伙伴蓦然消失的原因。
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倏忽之间,便消失不见,你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又牵涉到那个恢弘到不能再恢弘的话题:
人,于历史和世界,TA的存在感究竟有几多?
数百万修士凭空消失,这一诡异,引起了大陆上修行界所有人的恐慌、牵起了莫大的轰动。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都是修行界最最热门的话题。
他们称之为“星耀药祸”或者“星耀悬案”。
其后,很多有志之士进行了万般推测和种种探究,但始终不得其果,最后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