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残影已经在虚空中缓缓起立。
她抚摸着凤鸣长琴,看着平行的回溯时间段在面前寸寸粉碎,望了望空中三点一线的三瞳,又朝着南方的玄门弟子所在的青域瞥了一眼。
机玄突然莫名的心悸。
在她的这一暼中,他似乎隐隐看到了她脸上那份幽幽的叹息之意。
他甚至还在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一丝决绝的味道,一缕毁灭的味道。
帝姬残影缓缓收回微微有点惊讶的目光。
她的心中已在嘀咕。
早该想到,终是一世孤魂,施展这逆溯之术不过徒有其表,难挡鬼煞连横的侵蚀。
鬼煞连横已然成型,一旦散发出灼焚流瀑,只怕这大陆深处的地藏神源会被激发,恐生异变。
这可是弥天大祸。
只是,那小子,没曾想,居然拥有着与自己一样的灵质天赋。
到如今,可行之计,唯有提前点燃那小子的天赋潜能,合力沟通那布于异时空的游离之力了。
一念及此,她袖底一翻,手中便出现了一瓶一镜二石:
一个装着无色无臭的透明液体的透明瓶子。
一面边上镶嵌着九朵九色的璀璨莲花,可以缓缓轮转的银色镜子。
一块血红的心状精玉和一块质地柔软、文理精腻的七彩异石。
那影魅一见四物,大惊道:
“这一镜二石,莫不是传说中的‘轮回镜’、‘梦心石’和‘三生石’?”
她沉吟着,猜测着,接着道:
“此时亮出,却是为何?你竟也要提前觉醒?但一世孤魂,恐力有不逮吧?但只是这瓶子中装的却是?姐姐这些年看来是越活越回去了,一时眼拙,竟瞧不出端倪!”
帝姬残影只淡淡一笑,并未作答。
她轻轻一扬手,将一镜二石轻轻抛向空中,然后旋开瓶盖,仰起头来,缓缓饮下瓶中的液体。
红衣女子见她不答,就转过头去看鬼王,但他已经处于暗化状态,哪里还能与她进行交流。
于是,她便疑惑的朝岩浆中心望了一眼。
机玄远远的看见她的举止,不由得心中一动。
是还有什么潜伏在那里么?
看来之前的直觉没错呵,这岩浆之中确实另有隐秘的恐怖存在。
影魅的视线所触,确确实实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影魅却似乎被人白了一大眼。
甚至她的耳畔也有了一个仅有她可以听闻的声音:“你也算博闻之人了,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晓呢?”
影魅本就有过耳不忘的本事,见识广博,天下几乎罕有不曾囊括的事情。
是故一口道出了一镜二石的名字,只是那透明瓶子里的无色无臭的透明液体,她却无从猜测,不由得凝视思索。
此时气氛肃穆庄严。
有雄浑而苍茫的神秘气息从神秘女子举止投足间渗透出来。
她踏空拾阶,身前身后有一镜二石三方闪烁着萦绕着,与那三瞳连横沉默对抗。
饮下了一瓶子的透明液体。神秘女子心里就燃起了一把烈烈燃焚的大火。
烈烈燃焚的大火里有彻夜不归的宿醉。
有凤凰浴火,有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过却从来无法忆记的自我生命的诞生.
(我来,但我从来不知道我何以来,又将何以去)
有九重时空之门徐徐开启,有九姐妹徇烂如花且歌且舞的翩跹,有似曾相识燕归来。
有你末世脆弱明丽的侧脸,细发荣光,几乎惊艳了天。
有时序纷乱,有未知莫名的异元素自由组合,沉默分解,再渐次的列序成你手中的模糊暖光……
事事类同,细看却又事事不一致?
慢熬的岁月,长沟流月细无声。
长湖如镜,任由时光千年又千年一闪的淡过,那镜子里的起伏开落的可是你我?
此时一定有雁鸣在遥远的东南西北方长鸣。
遥远的关渡遥远的你,是否也正历经世事繁复,历经沧桑变幻?
“我有过像你一样的青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以为坚持到底就可以赢得一切。”
那可是一个娓娓动听的旧日故事?
温热浸湿了衣襟。
你日后再也没浮现过的笑容。
不知道名字的雀鸟展翅掠过。
九世流光。
在一个神秘的永恒未知处。
有什么,在暗里蓦地睁开双眼,两道精锐的眸光蓦然探出,忽然扫向这片大陆。
另一处景色秀丽四季缓缓流转的所在。
一个素衣淡雅的约摸十龄女童,冰雕玉琢,宛如玉瓷一般玲珑剔透。
她在一个红绿掩映的别院中,突然停下游园碎步,惊疑的望向高空悬挂的大水晶球琉球中倏忽映现的蓝青之光。
“无限意啊,无限意。”她喃喃着,如是说道。
又一处。
那里的山踯躅唐杜鹃正值浓烈花期。
质朴、顽强色调漫山遍野。
一个阳光灿烂,星眉剑目、斜鬓入眸、白衣胜雪的男子正迎风笑立。
他轻轻拂了拂衣袖,便仿佛有无尽的沧桑之气就那样落下,落下,埋进红绿的花树掩映间。
他仿佛若有所感,不觉轻叹: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这一世终于还是来了,你终究还是重入那繁华之地,要重听那喧嚣之音,重品这滚烫之情了么?”
顿了顿,他又道:“既然你都已经做了决断,那我又岂能置身事外,只是此去经年,只怕又要混沌多少年。”
空间里,时间上,世事万物,慢慢地淹过来。
可隔了时间和距离,怎么看也看不清晰,是谁,是谁始终在你目视的谬误里,纤尘不染?
人生如梦,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这一刻帝姬残影仿佛饮了芳醇。
恍惚间,浴了烈火,观了时序,抚了暖光,听了雁鸣,又醉了红颜。
而山长水阔的别处时空,或晴朗,或疏雨的这一日。
又是谁,在或徐缓或急速的生活中,忽一停顿,便于那些经行际遇,那些七彩纷繁的梦中,匆匆醒来?
记忆的真实性,在浮光掠影般的场景喂养中,渐渐饱满丰盈。
帝姬只觉得天翻地覆,浑身松软,耳晕目眩,光影虚浮,如梦如幻。
有数不清的流光在周遭,在体内胡乱窜蹬。
同时有数不清的信息碎片影像镜头疯狂灌进脑袋之中。
在一种类似宿醉般的迷雾昏沉里,她灿若桃花。
即便昏沉,但她从未真的醉去,或许醉倒的只会是肌体,她思维神经依然活跃如旧,抑或者更加清晰。
像她这样的存在,睡着,昏迷着,本就与醒着没有什么差异。
仿佛有凛冽的酒水经腔道弥散进四肢百骸,深深浅浅的将整个人渐次灭顶。
她甚至能以最模糊的姿态最清晰的听见所有运动细胞的能动性被无数酒分子恶狠狠的捏碎的声响。
所有的过往,现下,将生,都瞬间万流归宗。
她体会到那种汩汩流淌的人物事在愈加清晰的思维里疯狂拔节的拥挤感。
活化的思维一旦离魂出窍,转眼间升腾于体表之外。
万恶的臭皮囊束缚不住纵跃的神识游走。
梦里她有九姐妹,梦见九姐妹的妩媚了,梦里她有九姐妹,自由行走在万世万界里。
虚死神化的那支烈风士,立于雷公电母拥享的苍空,并且拥享雷公电母的旱天电闪。
但她顶着一面镶嵌着九朵九色的璀璨莲花,可以缓缓轮转的银色镜子,在天地间疾走。
但她在天的和地的中间惨烈的雷区地带,穿跃腾挪,她要去再会她那自由行走在世间万界里九姐妹的神秘妩媚的风情。
有九个的神秘的绝色女子出现在她头顶上的银色镜子里。
淸一色瓜子脸,清一色的淸淡眉眼,清一色的形容淡素而不伤,理智而节制。
镜子里的她们只是缓缓的向她走来,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只是淡淡的笑着,什么也没说。
但她的心里已在柔柔的发暖,那么莫名那么神异,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她只是没缘由的明白她们。
她自然明白她们,明白自己一样明白她们,此时此刻,就连花哨的语言都仿佛成了负赘,语言在这一瞬间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她莲步轻移,缓缓的向她们迎了过去。
十个个表里俱淸澄的女子。
一颗玲珑跃动的心。
紧紧的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