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个问话。
血屠倏然从歇斯底里中苏醒过来。
她一生都难得一见的这一股小女儿家子气,瞬间便已消失不见。
她原本略显猩红的双眸忽然变得澄澈冷冽。
她就用这双澄澈的眸子冷冷的盯着焰煠。
焰煠也冷冷的瞪了回去,道:“就算你不认可我的话,也大可不必这样无礼的盯着我。”
血屠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随口道出的一时猜想?你心里若是没鬼,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你?”
焰煠的目光似乎比血屠的更为澄澈,仿佛已直接看到了她的心里去,她叹气道:“哎,看你,你看看,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血屠道:“莫非你和那个抛妻弃女的薄凉之人之间竟有着什么特殊瓜葛?”
焰煠道:“你觉得能有什么特殊瓜葛?”
血屠的口气更冷,道:“莫非他抛妻弃女之后,又在别处沾花惹草,娶了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然后就有了你这样一个鬼祟古怪的女儿?”
焰煠笑了:“没成想,你居然是好不知廉耻的一个人,一言不合就要做别人姐姐?”
血屠道:“现在看来,本就极有可能了。你会附灵之术,那人本也极为擅长。”
焰煠叹息道:“单单言行举止粗略一看,便知道你我绝不可能本是同根生了。”
血屠恨恨的道:“若你身上更多的体现了你母亲的基因特性呢?那也绝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焰煠脸上的叹息之意更浓,道:“我本来以为你还算是个玲珑之人,却原来,是我把你看得忒也高了点了。”
血屠看着她,似乎绝不愿错过她脸上的任意表情。
“否则怎么解释你居然如此了解我的家事?”
焰煠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
她忽又凑近血屠耳畔,很神秘的问道:“你当真很想知道原因?”
血屠毫不犹豫的道:“当然。”
焰煠又问道:“你确定你绝不后悔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血屠点头,道:“绝不。只怕这世界上压根儿就不存在能让我血屠后悔的事。”
焰煠凝视着她,好一会,才道:“你记得,你说过的,你绝不会后悔知道这个答案的。”
血屠重复:“绝不。”
至此,焰煠得到了她的两次信誓旦旦,就差没将胸膛拍得当当响的言语保证,这才附于她耳畔,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当血屠听到她这一番话,忽然面色大变。
她忍不住颤声道:“我怎么能轻易相信你?”
于是,焰煠又在她耳畔低语。
此时血屠内心的震撼,似乎远远甚于之前任意时刻。
她的整个身躯再次颤抖起来。
她失惊无神的喃喃道:“是你?居然是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焰煠冷冷的道:
“你记得,你刚才一而再信誓旦旦的承诺过我的!”
焰煠的声音已经变得威严而郑重。
她在这一瞬间,身上忽然多了一股深邃深沉的气息。
血屠面对着她,就仿佛面对着那一望无涯的浩瀚大海,面对着一座令她不自觉仰止的高山。
那种深沉亘古浩荡的气息,能够将她瞬间击碎,然后抛向巨漠大荒。
血屠脸色霎时间变得较之前更加煞白。
她一个踉跄,双膝一软,便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
她冷冽澄澈的双目已变成一片死灰之色。
但她终究还是勉力抬起首来,道:“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焰煠面带爱怜,长久而深沉的凝视着她。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才道:“爱与理想时有冲突你知道,退无可退你自然也懂得。你当然能懂他,正如你现在已能懂你自己,你和他,一脉相传,本就是同一类人,你们体内,流着的,本就是同样的血。”
血屠忽然拜倒在地。
“承诺成欠,父债女还,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者,我刚才可是亲口承诺过绝不后悔的。”
焰煠淡淡的看着她,对她的跪拜居然也觉得理所应当。
焰煠伸手将她扶起,道:“自此以后,你便是我的血扈近卫了,我此番入梦,本就是为你而来。”
血屠十分正式的行过这份三拜九叩的大礼以后,才喃喃的问道:“请您原谅之前血屠的冒犯。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是血屠可以为您效劳的?”
焰煠再次将那柄寒芒爆闪的短匕取出,递与血屠,道:“你既已成为血扈,你便当是此匕的最优归属,以后,就带着它,去执行你应当执行的一切行动吧。”
血屠双眸突发异彩。
她抚摸着短匕,难以置信的道:“难道,这便是水域那对神秘宝匕之一的断水?难道它便是我父亲穷极一生求之而不得的那枚至宝?”
焰煠淡淡的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寸短寸光阴。断水有着遏断时间的伟力,你既然看得出来它的来历,我就不再啰嗦了。”
血屠捏着这世间可遇不可求的宝物,神色倥偬又倥偬,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
听了焰煠的话以后,这才如梦初醒,当即郑而重之的将那柄断水短匕纳入怀中。
焰煠又道:“断水不过就此一柄,但在那不久的将来,各域却出现了诡异的时间混乱,世间能够造成这样的局面的法器或者力量,本就不多,断水自然大有嫌疑。”
血屠忽然心底发毛,道:“难道说,您竟然是怀疑,日后这枚短匕居然会在我的手中出了什么纰漏?”
焰煠道:“也并不一定就会如此。我郑重其事的将此间种种重新经历一遍,就是要重新确定这柄短匕的去向,确保它能够一直把持在你的手里,而不出其它任何差池。”
血屠望着她,脸上的神色已变得庄严而肃穆。
因为她知道,无论眼前这个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值得她用上全副心思去跟随,去学习。
她全新的生涯已经开始发端。
焰煠看着她,笑了笑,道:“走吧,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血屠的步子才迈出,忽然又疑惑的问道:“那位二公子那里呢?离开之前,是否需要血屠赶过去一趟?”
焰煠摇了摇首,道:“世间诸事万物,仇人或者陌客,便连同亲朋戚友,都不过是人生的段落之一。此与彼的人生轨迹,没有永久的叠合,分离也不一定就是永久的分离,如果因果未了,终究会在后面的时间里重新相遇,不必急在一时,我心中已另有打算。”
血屠就不再说话。
她加快了步子,三步平作两步,跟上焰煠。
两人一前一后,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这个犹在弥漫着烤肉芬芳的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