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错不堪其扰,口中既说不出话来,肩膀又被他那双强而有力的手掌拍得隐隐作痛。
但花错若是想要摆脱一种他不情愿的状态,他总有他的法子的。
所以他的身上忽然便现出了他当初使得青松少候吃瘪的那种功法。
所以易云那双强而有力的手掌再次按下来的时候,便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滑向一旁。再也沾不到花错的身上来。
易云忍不住大吃了一惊,可他话语里的欢喜之意却变得更浓。
“好小子,果然不是寻常之辈,梦儿的眼光,果是不凡,啧啧,了不得的功法和了不得的修为哪,来日必成大器。”
花错在他大笑这说话的同时,已经就势站了起来。
生平第一次遭遇这样的,近似于逼婚的事宜。
所以花错忽然变得如坐针毡,感觉极其不适。
但偏偏他们已当他许下了默认的态度。
这个时候,花错也在笑。
只是,这个时候花错的笑,甚至比哭还要难看。
如此近距离之下,易云自然已经看到了花错脸上的古怪表情。
他先是愕然,再是激动,最后是气恼。
女儿本就有父亲的小情人这样的别称。
无论是谁,在准备把自己最最珍爱的明珠拱手相送时,若看到对方脸上如此精彩的表情,都难免愕然激动气恼。
所以,易云已在冷笑道:“好小子,梦儿看上你,愿意不远千里万里的跟随你,以她的姿色,气质和贤惠,难不成还委屈了你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气极,简直已在吹胡子瞪眼,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味。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花错当然非得直视不可。
花错不禁喃喃的道:“以令爱的条件,她自然配得起天下的任意英雄,只不过,只不过……”
易云鬓边的发丝倏尔之间,便已根根直竖,他突然暴跳如雷,怒道:“好,好,好,你个好小子,真有你的,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家梦儿配不上你,是不是?”
花错只好小心翼翼的道:“不是,当然配得上。”
易云怒气稍缓,他先是瞥了钱自来一眼,然后又问道:“你的好伙伴,那钱小兄弟刚才说你们一众少年均无婚配,此言当然也不假?”
花错也瞅了钱自来一眼,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才回答道:“当然也不假,只是,……”
他在肯定别人的优越条件的同时,后面已经不能不加上一个转折。
而且,他的话不得不戛然而止。
因为他突然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拒绝还是非拒绝的话语,都已经是确凿无疑的痛苦与伤害。
这个结果,注定了是一种痛与伤。
要么她痛苦,要么他痛苦。
他已不忍说。
当初他应允黄裳的时候,当初他从焰煠的香玉暖怀里抽身的时候,可还真的没想到,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状况,会发生得如此频繁,如此令他措手不及。
这样,在他的内心深处,在一个非但别人看不到,就连他自己也道不明的某一隐秘角落里,是否会有懊悔的念头一闪而过,懊悔自己一时情动,许下了一个总会令得自己如此尴尬而放不开的诺言?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无人知晓。
就连花错自己,只怕也说不分明。
它的隐秘,一如这个特殊角落的隐秘。
如花美眷。
在这样优雅至几乎完美的如花美眷面前,他已没办法不下那一个痛定。
但自古以来,在在同一时刻,通常都会有人悲伤有人忧。
既然忧愁的人是花错,那悲伤的人自然就是钱自来。
一边的钱自来,之前火热的眼眸,此时冷若寒霜。
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在别人面前似乎已被推三阻四,这让他情何以堪?
此时他的火热一定已经内敛,此时他的心中一定有无名的烈火在烈烈燃焚,所以他已经没有办法不开口。
因此,他已冷冷的接口道:“你孓然一身,又觉得易姑娘是绝配,为何如此语言搪塞,动辄便言必称‘只不过’,‘只是’。难道你非要这位好朋友去兑现那句承诺,打断你的一双,一双……?”
他气愤的说着,想趁机说几句狠话,但当想到平日里花错的手段,那狗腿二字,终究含在嘴里,吐纳不出来。
花错已经呆住,他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事着实怪异。
但这怪,这异,究竟体现在什么地方,他却又始终琢磨不出来。
他可更没曾想,自己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因为之前的那句诺言,因为某种奇特的情绪,居然已经在向他叫板,甚至已有了站在易氏父女那一方的意思。
这场闹剧发生的时候。
焰煠正斜倚在那张精致的藤椅上,脸上是如旧如故的似笑非笑的神色。
她本来看上去对花错怀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但此时此刻,她似乎一点都不把眼前的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一旁的篮子,也还是淡淡的看着这一边的动静,脸上神色十分平静,谁也看不出她内心的感情变化。
而当事人易梦,脸上的神色已变得哀怨。
过了很久,她才叹息着,黯然道:
“如果花错君果然既无婚配,又觉得易梦这一番心血,着实是在痴心妄想,那么易梦唯有,唯有……”
说着说着,她的话语然噎在喉咙之中。
一旁的钱自来,忽然脸色一变,急得跳了起来。
他忍不住颤声问道:“唯有怎样?”
易梦身体微微颤抖,早已说不出话来,她突然掩脸,抽泣了起来。
她说不出话来,所以她的父亲已经替她把话说了出来。
“这片草原上的游牧族,都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一旦一个女子向自己心仪的男子告了白,通常两人之间就只有两种结局。”
钱自来忍不住再次跳了起来,急急的问道:“哪两种结局?”
易云的阔袍长袖已经无风自鼓。
他那一双利眸,鹰隼一般盯着花错。
他的目光里已经透出骇人的寒芒。
他用很冷很冷的语调,一字字的解释道:“一种就是完满,另一种就是死。”
完满的意思,自然不言自喻。
但死这个字眼非但残忍,更充满了悬疑。
因此,钱自来又已经在发问。
他问的问题,自然是关于这个“死”的悬疑的问题。
“谁死?怎么死?”
当钱自来发问的时候,一侧的清水,脸上忽然现出了几丝隐约难明的激动。
他的表情也变得热切而渴望。
他居然也在侧耳静听,耳尖舒得高高的,脸上热切的表情,几乎于钱自来如出一撤。
仿佛对钱自来与易云之间的对话,充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