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当正午。
蔚蓝天宇上,白云苍狗,瞬息万变。
那飘忽的浮云时而像白衣裳缓缓铺开。
顷刻后又变成苍狗模样,慵慵懒懒的趴睡在穹顶,偶尔又顽皮的张开双眼,用那若有若无的目光,饶有兴致的瞅几眼这几位不速之客。
但淡风牧云,一会又散开了,幻变成其它模样。
云晕错落,聚散倏尔。
只有那横过万里高空的微风知道,它顽皮的神谕曾怎样诡异的横扫过诸人。
顺着小路游移,不多时便抵达了这精致生态园的中心地带。
诸人遥望,眼帘中忽然亮出一片纯净深湛的翡翠绿,晶莹闪烁,如镜如绸。
靠近细看却是一倾碧湖,把周围的林木山色全部细细密密的倒映了进去,雅秀如画。
此时日光正烈,阵阵碎金跌落在湖面上,远远近近,满满的全是晶莹的光学法理,画卷被映得熠熠生辉,微微起伏,宛然而活。
翡翠湖西侧是一座低矮山丘。
湖与山丘之间,伫立着一个瞧不出建材的简朴利落的翠色古屋,依山傍水,雅致绝伦。
屋前好大一片平地,笆篱疏疏落落,圈起一个花菜之圃。
圃内各种花儿和菜株遍布,长势喜人,各色花儿纷呈绽放,红绿星星点点。
屋后杨柳桑槐成荫,雀鸟鸣唱,熏风如醉。
好一派迷人杀的风情。
八人静立着,再次痴呆了望眼,内心又是一番欲罢不能的苦苦挣扎。
这里显然已是他们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却听得“吱呀”一声,翠色古屋的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农家装扮的朴素农家中年汉子,提着一把锄头和一包肥料,正走了出来。
他遥遥看见众人,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亦不理会,只是自若的高高低低舞着锄头,自顾自的在那花菜圃中,精耕细作,十分专注。
众人已然奔将过去,围拥在篱前,张了口想要垂询。
但见得他那认真的样子,竟全然不敢出声惊扰。
那笆篱圈起来的花菜之圃成正八边形,上面各色花菜,奇种异类,色香炽盛。
那朴素憨厚的中年汉子东三下,北一下,东南两下,南北一下,南四下的,不停地锄锄种种。
众人初时只是静静候着十分好奇地看着中年汉子的一举一动。
他们当然觉得好奇。
因为,这人看似农夫,却在瞎折腾,胡乱捣鼓。
因为,他的动作看上去,随意而盲目,似乎稚子在农田里无聊玩耍一般,完全不是正常农夫劳作的风格。
但看着看着,八人便不由得浑身微微震颤,仿佛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们的双眼已在直勾勾的盯着中年汉子的一举一动。
表情如痴如醉,虔诚至极,直如面见传说中的明王圣尊。
原来,汉子手起锄落,动作手法非常娴熟利落,居然是他们生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更玄奇的是,他那力度与方位的拿捏,均体现快、准、妙的极致,仿佛锄头刃上长了眼一般,丝毫都不会碰触花菜的根、茎、枝、叶。
与此同时,他的移位挪形灵活无俦,游游移移,忽东忽西,落锄之处亦不遵循一定的方位顺序。
那块地被他一鳞一爪的零星的锄种着,到了后面却赫然见理,看似信手挥洒,实则合乎某种奇怪的节律和奥义,绝对没有一分一寸土地会疏漏作业的。
这种节律和奥义,无疑和整个庄园的布局设计一样精巧,达到了一种可以称得上鬼斧神工的境地。
他们便是再愚钝,此时也全都看出这中年汉子的神秘性。
他当然是一位修为高深莫测的神隐居士,以农事为炼,修行心性和提升境界。
如果光是手法、动作、举止上的玄乎其玄,还不至于让八秀如此心旌动荡。
玄妙的是。
中年汉子举手投足之间,趋避游走,浑身居然散发出两股莫名的对立气机。
这是两股超越了八秀既有的认知水平的气机,如此极端对立的气息,居然如此神奇的在中年汉子的身上和谐统一。
它们反正常运气路径而流,却又阴阳调剂,仿佛水和乳的相互交融,极为和谐通畅。
这两股对立气机,赫然和八秀在外界吸取的阴阳玄纹十分近似,只是十分的朴实无华,隐晦不明,几近返璞归真之境。
众人直勾勾的盯着中年汉子的一举一动,只觉得灵台越来越眀澄清澈。
中年汉子的每一个动作和运气方式映进灵台以后,均变得越来越慢。
慢动作播放一般,纤毫毕现,清清楚楚。
那感觉,宛若儿时在族中上夫子课,看图学文一样,整个动作和运气方式像图卷般,被中年汉子现身说法,一点一点的,慢慢摊开演说、剖析。
八人登觉体内的二色玄纹,已在蠢蠢欲动。
它们竟似一条条黑白怪鱼一样,在自觉地模拟中年汉子的气机游走方式。
鱼的洄流一般,任性的孩子一样。
恣意的,不由分说的。
它们似乎自具灵性,已在自主地逆着各族不同的运气方向,由潺潺流淌的经脉里面反向游走。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这一尾尾的小怪鱼,纠缠着,翻滚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撞击出一个个脉络水系里细小漩涡。
以那欢笑着的鱼跃龙门的恣意,一路乘风破浪,不断攻城伐地,使得经脉一段段的毁灭再重生,以供二色玄纹之力游走。
八秀伫立原地,只觉得浑身冷热交加,一会五内俱焚,痛不欲生。
既有一种内里皮开肉绽的淋漓感;一会却又舒畅万分,一如马蹄踏春,风行水上。
如幻如梦。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八秀似已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针尖舞者,在感受快意畅意的同时,又不禁很有些心惊肉战的感觉。
此举自然极为凶险。
人体经脉为灵力吸入、唤出和运行的渠道。
这二色玄纹,居然洄游拓疆,稍有不虞,非但一身修为要付诸东流,整个人只怕也会凶多吉少。
众人此时不禁都有一种惊悸化于无形的出离感,恍恍惚惚,不知己身何处。
但他们是幸运的。
因为这些灵力的逆流,似乎隐隐受到了中年汉子有意无意之间的控制。
他们此时不过是有惊无险。
他们本就是混元城的年清翘楚,生来天赋异禀。
身体的十二经脉早已全然正向打通。
此时只听得自己体内叭叭叭作响,那黑白二气如鱼如魅,势如破竹,短短半个时辰,便残暴的把十二经脉反向又打了个通透。
当八人十二经脉全部反向打通。
时间刚刚好。
那朴实憨厚农家汉恰好完成最后一个的锄种动作,锄头缓缓收起,落在肩膀上。
遥遥望去,日光直照,他宛若身披彩霞的战神,凛然生威,浑身上下,连同那锄头,全然熠然圣洁,竟不沾一尘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