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一碗清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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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家的母鸡叫芦花

我家的母鸡叫芦花,当然别人家的也这么叫。

我不知道芦花是一个品种,还是根据鸡的羽毛的颜色而来的。

芦花鸡羽毛的颜色有点像麻雀,但那颜色要比麻雀的羽毛浅,准确说,更像芦花的颜色,也许芦花鸡的名字由此而来吧。

我家养有芦花鸡七八只,鸡窝垒在东围墙根下,鸡窝大约有一米半高吧,窝内设两层,底层是鸡的粪便,鸡在上层,中间搭着木条,木条之间留有一定空隙。外面还有一层,设三个窝,里面铺上麦草,是为鸡下蛋准备的。

那时鸡很少下蛋,大部分时间在光光的院子里觅食。爪子在硬硬的地上向后刨几下,在地上划出几条白印子,就歪着眼去看那里有什么,喙就在地上啄几下,我凑上前仔细瞅了瞅,也不知道它吃到了什么。

那时一只鸡蛋能卖五分钱,也许是鸡吃不上的原因,很少生蛋,七八只鸡有时一天一个蛋也不会下,如果隔一天鸡还不下蛋,姥姥就会在第二天清晨打开鸡窝时,堵在鸡窝旁,一只鸡一只鸡地查看,把手轻轻地按在鸡的屁股上,摸一摸,看肚子里有蛋没。

我看姥姥在那里眯缝着眼,像中医给人把脉一样摸鸡有没有蛋,我也是一动不动地远远地看着,大气不敢喘。因为姥姥说过,鸡如果受了惊吓,就会下软蛋。

软蛋就是蛋壳没生长好,硬度不够的蛋。这样的蛋是不能卖钱的。

我家用来放鸡蛋的是一个柳编的小篮子,吊在里屋的房梁上,我曾看到姥姥、母亲取下来数里面的鸡蛋,我从没看到过那鸡蛋满过篮子底。

因为只有下了蛋的鸡才会得到奖励,每当有鸡下了蛋,它就会在鸡窝上叫个不停,姥姥或者母亲听到叫声,就会喜滋滋地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小把粮食,撒给那只下了蛋的鸡吃。

鸡其实也是很聪明的,我想它下了蛋会高声大叫也许是从知道有奖励开始的。其中有一只鸡不怎么下蛋,自然也就没什么奖励,但它肯动脑子,别的鸡下了蛋,它就会跳到鸡窝上,把刚叫了几声的鸡啄走,自己守着别的鸡下的蛋叫,我忘记了它是否因此得过奖励,但后来姥姥一听它叫,就气呼呼地冲那鸡说:“再叫,再叫就宰了你!”

也许它听懂了,就红着鸡冠子从鸡窝上跳下来,跑到一边觅食去了。

说是宰它,那只是气话。自己家养的鸡哪里舍得。不过我倒看见过割过它的嗉子,当时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吃了有毒的东西,要把有毒的东西取出来,等割开它的嗉子,发现里面净是小的砖块和沙粒,吃这样的东西它怎么会生蛋呢?

每年五六月份,我村绵延数公里大堤的柳树上会爬满黑色的小虫子,外状像瓢虫,但整体都是黑的,我们那里叫它老鸦虫,也有红的,但极少,我们把红的叫新娘子。每天放学,我就会带上两个大玻璃瓶子,去树上捉这虫子,回来喂鸡吃。

那鸡一见我又带着瓶子出去,都会跟我走到院门口,像是给我送行。等我回来,那鸡会围着我转来转去,我把里面的虫子倒出来,它们就会抢成一片。有的虫子还会飞,那鸡眼也快,跳起来向空中的虫子一啄,就吞进肚子里。

那时农村还有黄鼠狼,也听说过别人家的鸡被黄鼠狼偷去过,但我们家却从没有过。因为鸡窝从来都是我堵,我堵鸡窝的砖不仅大,我还是竖着放,黄鼠狼哪里扒得开。也有几次半夜时分,我曾听自家的鸡在窝里扯着嗓子“吱呀吱呀”地叫,我想肯定是黄鼠狼来了,正在扒堵鸡窝的砖呢。每到这时,我就会趴在被窝里暗笑,想象黄鼠狼细细的爪子扒砖的可笑。

我记得也曾闹过两次鸡瘟,那时遇到鸡瘟也不像现在会打瘟苗,只能看着那鸡一个个死去。

所以一听说别家的鸡闹鸡瘟,家长都不让我们去那家去玩,说会把传染病带回家来。就是这样注意,也没能阻止自家的鸡得病,七八只鸡,有一天竟一下子死去了三四只,剩下的几只大难不死,也大都留下了病根。一只鸡一条腿不会打弯了,总是直直地迈出去,像是柱着拐杖走路。还有一只鸡,脖子弯了,看什么总要用一只眼,我不知道它这个样子怎么确定方向。有几次它去鸡窝生蛋,要飞只次才能落到鸡窝上,进鸡窝的门也难,转了几圈也找不到门。

倒是那只不怎么下蛋的鸡什么事也没有,姥姥在屋里的一个筐里铺上干草,把篮子里的鸡蛋放在草上,把那只鸡放到蛋上,那只鸡倒是听话,除了饮水,吃食,就是静静地卧在里面。我们一家人在它的旁边吃饭,它也一动不动。

忘记多少天了,小鸡破壳了,它就领着一群小鸡在院里走来走去,有时还会去树下找虫吃,它找到了,也不会自己吃,而是“咕咕”叫着,叫来小鸡吃。虫子个大,几只小鸡张着翅,你争我抢的,抢半天,那虫子还是活的呢。

农村人大多是自己孵鸡,所以大多会养一只公鸡,那时的公鸡长得特别漂亮,脖子是火苗一样的羽毛,身上的羽毛也是黑里透红,特别是尾巴上的羽毛,长长的翘着,杏黄的,黑的,还有宝石蓝的。姐姐妹妹踢的毽子就是公鸡尾巴上的羽毛。

公鸡飞得也高,它喜欢站在围墙上来回走,斜眼瞅着院子里的鸡们。我一看它又上墙头了,就去撵它,它就“嘎嘎”地叫着向远处飞去。闲着没事时我就追它,它也许是怕我拔它的羽毛,它肯定是疼怕了,每到这时它就晃着身子四处乱窜,有时竟钻到草堆里去。

我捉到它,它吓得拍着翅膀乱叫,我紧紧地抱着它,有时会爬到房顶上去,有时会爬到树上去,然后往高处一抛,看它能飞多远,这样练习多了,公鸡竟不怎么躲我了,也许是我抱着它上树的次数多了,后来它竟然自己飞到树上去,飞上飞下的,晚上再也不肯钻鸡窝了,而是睡在树上。

有一天,父亲从外地回来,特神秘地掏出几只鸡蛋,说是洋鸡蛋,我们凑过去看了半天,也没看怎么个洋法,唯一不同的是个儿大点,蛋壳是纯白色的。那几只鸡蛋晚上就炒了吃了,也没觉出味道与自家的鸡蛋有什么不同。

后来的事也许是我没想到的,多年后,再也见不到芦花鸡了,村里家家户户养的都是白白的洋鸡,芦花鸡是不是绝迹了,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我回过老家多次,以前总能在街上见到漂亮的公鸡,现在也见不到了。我不知道洋鸡的公鸡是个什么样子的,假如也和母鸡一个样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区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