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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狼自断爪逃脱

风吹号,雷打鼓。松树伴着桦树舞,哈哈带着弓和箭,打猎进山谷。哟哟呼,哟哟呼。

——《打猎歌》

大奶子女人哈下腰,鼻子顶到雪面,怎么看也没见有什么蹄子印儿。如果觉得异样的是雪面上有层浮雪,同周围的雪面有差异。

“发现没?”线儿黄瓜问。

“发现个六!”她说,六在东北方言中最大的数,意为什么都没发现。

“你打不了猎,码踪不行线儿黄瓜有向女人炫耀的东西——打猎经,他说,“春看土,夏看草,秋看霜,冬……”

大奶子女人撇下嘴。

“你不服气?别不服气,叫猎人都会码踪,不见兽踪咋下夹子呀!”他没讲太多,女人对这些不会感兴趣。汉族一般女人不打猎,原因说法很多,有的说女人天生胆小,见到野兽害怕;有人说女人柔弱翻山越岭、趴冰卧雪吃不消……总之是说女人不适合打猎,归根结底还是男人舍不得女人,不让她们遭男人打猎的罪,“獾子蹄踪最特别,雪地上很难见到清晰的蹄印。你看这儿,它的蹄印儿用尾巴扫雪盖上了。”

“它真尖(聪明),故意埋上自己的蹄印儿。”她赞叹道。

“獾子还没那么尖,它四肢特短,走路时尾巴拖到雪面上才盖住蹄印儿。要说埋自己脚印不让人看到是狐狸,它走路用尾巴扫去蹄踪。”

“听人说,雪地能撵上獾子她说。

“我就撵上獾子抓住过。”他说,话厘子给她打开,谈打猎他兴趣盎然,“貉自己不打洞跟獾子同居一洞……”

“你下夹子八成能打住貉呢!貉肉好不好吃?”

“打不住貉,它在洞里猫冬贱懒,轻易不动弹。”线儿黄瓜说,“它的皮很好,打它都为要皮。”

大奶子女人清晰听见自己脚下发出咕兹声音,踩积雪和踩踏枯树叶相似,差别是雪踩上去听着声音更清脆。比较之中,她听见林子中两个孩子戏闹的声音,仔细辨出他俩做一种儿童游戏,听到赵永和说:

一个雀,两个蛋,

雀飞喽,蛋熟了,

你个蛋,我个蛋。

噗嗤,大奶子女人忍不住笑了,三江民间儿童游戏很多,有些游戏不分年龄,稍大一点孩子能玩,小一点也可以玩。有的儿童游戏大人们也玩,但是像一个雀长两个蛋,他们早过了玩这个穿活裆裤的孩子玩的游戏年龄,自语道:“唷,这孩子咋说这个。”

林子中的两个孩子一起跑过来。狗剩儿没问便说:“我俩下完夹子。娘,你来拣榛子?”

“嗯。”大奶子女人没说出来看他们的真实意图。

“我俩帮你拣吧。”狗剩儿说。

母亲一眼看到儿子裤裆出现意外情况,果真是“一个雀,两个蛋”,诙谐地说:“狗剩儿,给狼掏了咋地?”

嘿嘿,狗剩儿傻笑,手捂住裤裆无济于事,裤子扯破的面积太大了遮掩不住私密物件。

“赶快回家去换条裤子。”母亲说。

“嗯哪!我回来找你们!”狗剩儿说着跑远。

“裤子在炕琴里!”大奶子女人喊道。

赵永和始终一声不吭,见到女人,心里的东西都被赶出去,只留下她。方才在树林里狗剩儿突然问一个赵永和吃惊的问题:“永和哥,今早上你趴在我娘身上干啥?”

“胡吣!”赵永和呵斥他,否认道,“没这事儿。”

“有,就有,我看见啦。”狗剩儿坚持说。

两个男孩呛呛一阵,没有个头绪。狗剩儿先前下夹子下蹲时挣破裤裆,露出小鸡,给赵永和戏弄狗剩儿的机会。这个游戏本来是稍大一点儿的孩子要看年龄更小男孩活裆裤露出的小鸡鸡,小男孩夹紧裤裆不让看,大一点儿男孩说的歌谣。狗剩儿穿的死裆裤不可能露出小鸡鸡……因此女人听来好笑,赵永和怎么说这首歌谣。狗剩儿跑回去喝水,她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下身的赵永和:“你们俩玩什么?”

赵永和咽下一口涎水。

“大白天的,快别瞎想了。”大奶子女人说。

初生之犊不单不畏虎,世界上没有害怕的东西,一头发疯小公牛似的冲上来,顶架的姿势将她撞到,然后猴急去解她的腰带……她安慰孩子,说:“别着忙,”她将他朝林间枯叶厚的地方引领,“那儿喧腾。”

很厚的树叶上,赵永和比昨晚炕上有进步,女人觉出来。时间很短,赵永和从她身上下来便跑开,到一棵大树后面去系裤腰带。大奶子女人迷惑,这孩子怎么啦?

狗剩儿跑回来情戏提早谢了幕,榛树棵子里大奶子女人和赵永和拣拾坚果,柳条筐里已经有了大半筐榛子,三人又拣了一阵,她才张罗回去,说:“我们回家,该烧下晚火(做晚饭)。”

“娘,我想吃地瓜。”狗剩儿说。

“烀地瓜。”女人答应儿子的要求。

狗剩儿和赵永和两人抬着筐走在前面,他们边走边玩,跑跑停停,速度比女人快。一个十四岁男孩子的背影,令女人心里粥样感觉,味道一时说不清。

小男人十四岁就行啦,令大奶子女人吃惊。三江地区早婚有十五岁男孩结婚做父亲的,常常引来人们阴暗地想:是公公的吧?十五岁郎能会那事儿吗?大奶子女人亲身体验到,赵永和十四岁就会,还很行呢!

一晃几年未沾男人边儿,昨晚本来没抱多大希望,赵永和毕竟是个孩子,谁承想他还真行。今天早晨睁开眼睛就要……刚才在林子又来一次,他挺恋啊!

“娘,快走啊!”狗剩儿在前面喊。

女人整理稍微凌乱的头发,摘去沾在上面的一片枯树叶,先前在地上沾上去的,心里猜测说:“他准呆几天。”

此时,用鞭子赶赵永和,恐怕他都不肯走了。

赵永和恋上什么屁股沉了,在小木屋里缠绵四日。其中一天夜里,山风很大,吹折树枝的响声咔嚓咔嚓传入屋内。最先惊醒狗剩儿,他摸索着被窝空了,赵永和的去处已经发现,打算爬到炕头去将他从娘的被窝里拉回来,不小心枕头弄掉地上,惊动了炕头的两个人,她推他一把,极低的声音催促:“麻溜……”

气囊囊的狗剩儿正要质问的当口,一声狼的嚎叫传来,狗剩儿立刻想到他下的踩夹,说:“八成打住狼了。”

“像。”已经返回狗剩儿被窝的赵永和说。

山林中布在狼道上的踩夹子两天没有动静,他们上山去检查过,原封未动还下在那里,自从下了踩夹狼没有走那条道。今天是第三天晚上,恶劣的天气狼外出寻找食物吧。

呜嗷——

夜深人静狼的哀嚎凄厉而惊心,狗剩儿稳操胜券地说:“明早,我们去把死狼抬回家来。”

“要是不死呢?”

“夹子口紧它跑不掉,狼气性大,逃不掉活活气死。”狗剩儿说,夹子突然打住狼,意外冲掉了狗剩儿对赵永和的追究,他对狼更感兴趣,“气性大的,除了狼,还有家贼儿(麻雀)。”

狼自己气死,赵永和没见过,麻雀被捉挣脱不了,不吃不喝活活生气死的情景他亲眼目睹,暴怒的麻雀周身羽毛姹挲开,像个充满气体的皮球,浑身哆嗦,嘴角、眼睛流血气绝身亡。他说:“狼要是没气死还活着,我们咋弄它啊?”

“那好办,有招儿。”狗剩儿说的招儿猎人普遍采用,狼在夹子上人靠近不得,垂死挣扎它疯狂、凶残无比,猎人用长木杆将狼身体压住,然后弄死它。

显然这一夜不能睡觉,两个孩子兴奋,闲不住地说话,大奶子女人插不上嘴,不想插嘴,一声不吭地缩在被窝里听,他们唠嗑和远处的狼叫,放心不下两个孩子跑出去,那是极其危险。

狗剩儿抹黑下地。

“干啥狗剩儿?”母亲问。“娘,起夜。”狗剩儿说。

外屋置放尿罐子,夜来小解都在那里解决。家家户户都这么做,山里住着夜间外出解手危机四伏,说不准一头黑瞎子就在门口等着你呢!

“点灯吗?”母亲问。

“不用。”狗剩儿闭眼都能找到尿罐子位置,摸到它跟前,哗哗尿泼子很长。

大奶子女人想趁此对赵永和说一句,今晚老实呆在自己被窝里不要再偷偷爬过来,但没说成,狗剩儿解完手回来,进来就问赵永和:“狼叫唤没有?”“没听到。”

“八成死了,气死了。”狗剩儿说。

狼一直没叫。赵永和对狼不像狗剩儿那样兴奋,不知不觉中睡去。今晚他又在大奶子女人被窝里劳作了,一次比一次卖力,所以比较辛苦、疲劳。一铺火炕上的三个人,统一战线的两个人看着一个人睡去,他暗中得到伸入自己被窝一只脚的邀请,动作轻轻地去赴约。如果不是狗剩儿半夜发觉搅局,他又要脸埋在柔软、温暖的大奶子里幸福地甜睡。

“永和哥……”狗剩儿扒拉身边的人,见没回音,扫兴地躺在一边,不久睡去。

天大亮后,狗剩儿带上斧子和一把砍柴刀,叫上赵永和:“走,溜夹子去,把狼抬回来。”

赵永和问带不带上枪?

“没枪药,不如烧火棍。”狗剩儿水说,他说话口气、用词有时很像大人。姿势、做派更像猎人。

“我跟你们俩去。”大奶子女人说。

“娘你在家等着吃烀狼肉吧。”狗剩儿说。

男孩不怕狼,他们直接奔下夹子的地方,根本没考虑林子是否藏有危险。昨夜狼嚎能呼唤来一群狼,它们在救不走同伴的情况下,等待猎人出现,从林子中蹿出猛扑过来,两个身单力薄的孩子有生命之忧。幸运的是昨夜被踩夹打住的是条孤狼,离群索居的原因不甚清楚,肯定有原因,狼族的争斗不逊色人类。它即使嚎破嗓子,也没人来帮助它。

“停下,狗剩儿。”快要接近下踩夹的位置,赵永和多了一个心眼,“看看情况再往前走。”

“你怕死狼?”狗剩儿问。

“我不怕死狼,就怕狼没死。”

“没死也没事儿,腿夹住动弹不了。”狗剩儿说。

下踩夹的地方黄菠萝树很密,它们拥挤在一起生长,酷像儿童做游戏挤香油,狼道狭窄部分在那里,狼的必经之地。狗剩儿选择在那儿下踩夹子,聪明而经验。灵性动物中狼是佼佼者,狡猾的程度可与人类相比。在它走的道儿上下夹子、下套子、布陷阱之类,选择地点不当,容易被它识破,继续——儿童一种群体游戏,多人靠墙站,朝中间挤,并口说歌谣:“挤香油,济香油,挤出香油卖香油。”谁被挤出谁是熊包。绕行避险。

狼的必经之地捕获的机会增加,仅此还不够,夹子要埋得好,然后伪装,别让狼看出破绽。一只老狼要比一个缺乏狩猎经验的猎人智慧,捕获它并非易事。

“没冒!保准弄住它。”下完夹子,狗剩儿用树枝将夹子上的浮土扫了扫,清除掉一切人类痕迹,像是给风吹过一样,还朝上面放两块灰白的狼屎,他的胜利在握有些孩子幻想,离实际结果究竟有多远谁知道。

昨晚狼的哀嚎,小猎手狗剩儿的判断相当准确。一只狼沿着自己的道行走,到了下夹子的地方还是对地面的变化产生怀疑,风踅形成的浮土好像不是这个样子,辨别的方法闻气味儿,它小心翼翼地嗅危险,动作像工兵在寻找地雷。那块狼屎迷惑了它,自己的排泄物无疑,里边还有尚未消化掉的一团草,狼在饿扣食(胃内没有任何食物)的时候,连草都吃,用来充饥。今晚出洞,就是因为实在太饿,打算去人类居住的地方找些食物,目标正是大奶子女人的木屋,未承想在半路误踏上致命的猎具踩夹,一只前爪被死死夹住,挣脱很困难,于是就嚎叫。

狼嚎叫的目的为了相互联络,用呼唤聚集散在各处的伙伴。有时也不完全出于此目的,嚎叫为祭月,它们面对残缺的月亮嚎叫。狼啸聚伙伴和祭月的嚎叫声音沧桑而苍凉;还有一种瘆人的嚎叫——鬼哭狼嚎,则可能是遇到危险、濒临死亡哀伤且绝望的嚎叫。昨晚,小木屋里的人听见的就是后一种嚎叫。

“停下,狗剩儿。”赵永和扯住狗剩儿衣服后襟,说,“没有狼,好像没打住狼。”

狗剩儿停住脚,向黄菠萝树扎堆的地方望,那里空空荡荡,的确没见狼影儿。他不相信,说:“兴许死在树棵子里,我们离得远看不着,到跟前瞅瞅!”

“慢慢走过去……”赵永和年纪长一些牛犊子气少一些,心眼多了几颗,要是狼没死,或者装死,藏在雪窠里待人走近,忽然跃身发起攻击,“瞅好了,再往前走。”

狗剩儿握紧手中的砍柴刀,架势随时与狼搏斗。

一步步接近下夹子的地方,还是没见到狼。他们大胆子走过去,见到一摊血,踩夹深陷土里,狗剩儿将它提拎出来,惊诧道:“啊!狼爪子!”踩夹上夹着狼的一只前爪,花白骨茬裸露。

“这是咋回事?”赵永和问,他没有狗剩儿经历多,小小年纪的狗剩儿曾经打住过狼和其他动物,“剩下爪子,狼呢?”

“跑了呗。”狗剩儿显得从容不惊,他放下夹子,用脚踩着掰幵拿出狼爪子,拿在手上摆弄、端详,得出两个结论:“白狼,它自己咬断爪子。”

白狼在三江的历史接近尾声,它们的袓先在山里大量繁殖,庞大的族群成为这里主要动物,山便以它们命名——白狼山。现今的白狼山剩下的空有其名,白狼很少见,最后一批白狼迁徙到山下的草原后神秘消失。狗剩儿下踩夹打到一只稀有白狼,其实是一只狼爪子。白狼黑狼赵永和都不感兴趣,他对狼咬断自己的爪子说法发生兴趣,问:“狼咬断自己的爪子,你不是瞎白唬?”

“乐信不信。”狗剩儿说,拿出依据,“黄皮子放屁崩跑长虫(蛇),蝈蝈掉腿逃跑……”

大自然生存竞争中,动物进化出了形形色色的逃生技巧——鼠遇到敌害时,它躺下来装死;黄鼠狼遇到敌害时,它连放几个臭屁,敌害稍有迟疑,它便乘机逃遁。蜥蜴被敌害抓住,它会断掉尾巴以迷惑敌人,从而乘机逃脱。

动物为了自身的生存,学会防身和逃生的本领。即使是这样,狼咬断自己的爪子从踩夹上逃生的事情,赵永和还是不太相信,他说:“没听说狼咬自己……”

白狼从夹子上自断爪子逃脱,令男孩无比沮丧。狗剩儿气呼呼地将狼爪子扔到赵永和的面前,意思是你不信这是什么,你的腿呀!

赵永和犹豫是否捡起地上的狼爪子,狗剩儿跑远,去相距不远的另一盘夹子,打住只兔子,身体已经僵硬。

“永和哥,你过来看。”狗剩儿喊。

赵永和跑过去。

“打住一只大跳猫。”狗剩儿咧嘴笑,炫耀他的战利品。

布设在狼道上的夹子打住兔子,可谓意外收获。狼道一般动物避而远之,不会到狼道上送死。兔子怎么这样大意到狼道上来,没被狼吃掉,给人类捕获,狼和人都是掠食者,终没逃脱他们的口。厄运降落到倒霉蛋兔子身上,喜在捕猎者心上,狗剩儿背着兔子前面走,说:“回家,让我娘炖上。”

赵永和还想那只逃跑的狼。

“酸菜炖跳猫好吃,香。”狗剩儿兴致勃勃地说。

狼到底怎么逃脱的?赵永和心里想,没有答案,想不明白。狗剩儿说的蝈蝈掉腿逃生倒是见过,黄皮子放屁崩跑长虫情形没见过。一只被踩夹打住的白狼的确自己断爪子逃走了。动物求生欲望有多强烈,两个孩子受到生动的教育,无疑成为他们一生某种生死关头的参照。

“我和狗剩儿送你下山!”大奶子女人说。

泪水在赵永和眼眶内打转,他嘴唇哆嗦,要说什么,说不出来女人不让他说,她的手使劲捏着他的肩膀,被牙咬的地方隐隐作痛。

“穿鞋呀,拿上你的枪。”大奶子女人催促道。

开始遭到逐客时,赵永和赖着不动地方,想法腾下来使女人改变主意。其实事态没有转机的希望。大奶子女人毅然决然赶走厮守几日的小男人,还是有原因的。

酸菜炖山兔味道不错,三人享受一顿美味。饭后,赵永和在炕上摆弄他的猎枪,爱不释手,虽然是没有沙子和火药的空枪,拿在手上还是令人激动、兴奋。他心想,爹捕虎回来,答应我做猎手的要求,我就是一个响当当的炮手,可比拎着踩夹……他想到狗剩儿,目光在屋内寻找,才发现狗剩儿母子不在屋子里,他叫了声:“狗剩儿,狗剩儿。”

没有人应答。

赵永和放下枪,穿鞋下地,从屋里找到屋外。他找寻一圈未见踪影,嘴上叨咕道:“干啥去了呢?”

饭后大奶子女人带儿子朝阎王爷鼻子悬崖上走,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为的是不让赵永和听见,母子谈话背着他显然是谈他。

“娘,你们俩我都看见了。”狗剩儿说。

尽管做母亲的有些心里准备,但是儿子说出来的事情,她不免一惊。问:“你看见啥?”

“压摞。”

一种东西压在另一种东西上称压摞,或摞摞,小虫交配俗称压摞。多称碟子碗摞在一起,和叠放物品,比如被摞子。可是人摞在一起是什么情形,男孩用压摞来比喻赵永和和母亲是含蓄还是生动呢?

大奶子女人顿然明白儿子说的是什么,否认没用,承认也没必要。儿子不追问这件事她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狗剩儿应该在昨晚就问的问题,拖到吃完早饭才问,他刚要张口问赵永和,就被母亲发现及时拉了出来。

“娘,昨下晚你们俩鼓求啥?”狗剩儿问,鼓求之意暗中摆弄、捉摸,鼓鼓求求则有偷偷摸摸的意思。

世间不是所有提问都能回答的。大奶子女人面对十一岁儿子提问觉得无法回答。男女压摞能干什么,所干的事情不能言表,尤其母亲更不能对儿子说干什么。她说:“狗剩儿,听话,你别问啦。”

“不嘛。”狗剩儿很犟,他未说出来自己心里想什么,嘟嘟哝哝道,“那是我的,不给他。”

大奶子女人迷惑,儿子说什么?“娘给我,不给他。”儿子还说。大奶子女人惊愣地问儿子:“你说啥,狗剩儿?”

“咂(乳房),咂咂!”儿子终于道出他要的东西。

唔,大奶子女人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儿子要哩咂。她哄慰道:“是你的,娘就是给你长的哩。”

“那永和哥……”儿子又说压摞。

母亲在思考如何来解释,给儿子定心丸,咂咂属于他的。

“娘,今晚我挨你睡。”

“干啥?”

狗剩儿说他挨母亲睡,防止赵永和过来,再不准靠近她,宣示他的主权,不准外人占领。

迷情就是迷瞪,大奶子女人沉醉乐趣中忽略了儿子的感受,燃烧的情火需要扑灭了,再下去狗剩儿要有过激行为,到时候不是尴尬那样简单,寡妇跟一个自己儿子大小的男孩……人们嘴损,鬼混什么的,不行,打铧住犁。

大奶子女人决定赶走赵永和。

“我再住一宿……”赵永和努力争取、拖延道。

“一袋烟工夫都不行,麻溜走!”大奶子女人生气样子很骇人,鼻孔老牛一样喷着粗气,横倒胸前的两座山,旋即变成两只愤怒拳头,发威要打过来,赵永和怕挨揍。

“我走。”赵永和说。

三人走下阎王爷鼻子山崖,一路除了狗剩儿不住地说话,女人没吭声,赵永和除了回答狗剩儿有几句对话外,基本没出声。

“我给你背枪。”狗剩儿说。

“不用,我自己背得动。”赵永和没同意。

“你家有李子核?”狗剩儿问。

“没有。”

这样的对话能进行下去吗?明显不能。大奶子女人明白男孩心里有气,怎会好言好语回答。气是对着自己,肯定不是狗剩儿。此时此刻女人的心里绝对不比十四岁男孩好受,苦守空房多年,邂逅早熟的男孩,解了干渴,度过四天欢乐时光。突然结束,重新面对孤灯长夜苦熬……她越想越心酸。狗剩儿已经长大,在他面前自己是母亲,就要有个做母亲的样子,这才咬牙结束和男孩偷欢,重新走回孤独的生活。

看到一座山口,雾气糟糟中有狗吠,大奶子女人停下脚,平静地对赵永和说:“照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你们赵家趟子村。”

赵永和后来如何回忆都没想起同寡妇母子分手时自己说没说话,要是说了都说些什么呢?走出林子见到熟悉的村子轮廓,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致使一路人上前问:“谁家的孩子,你咋啦?”

赵永和伤心地哭,不回答。

从小到大那是一次最伤心地哭泣,把身体里的泪水都哭干涸了,致使长大后几次该哭的场合他都没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