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政和六年五月二十四日,天子道君皇帝假坐紫宸殿,受百官朝拜。
祥云迷凤阁,瑞气罩龙楼。含烟御柳拂旌旗,带露宫花迎剑戟。天香影里,玉簪朱履聚丹墀;仙乐声中,绣袄锦衣扶御驾。珍珠帘卷,黄金殿上现金轝,凤羽扇开,白玉阶前停宝辇。隐隐净鞭三下响,层层文武两班齐。
百官齐声恭诵祝词,随即只见得道君皇帝给身旁的殿头官微微使个神色,那殿头官当即会意,只是上前两步,将手中的拂尘横放在左臂之上,对着台下殿中的诸位文武官员朗声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退朝!”
赵佶对着眼前台阶下大殿中的百官扫视了一眼,眼神之中的倦怠之色,却是有增无减。
自从做了这个什么劳什子皇帝,好处当然不少,但是赵佶却也落得一个有苦难言的境地。真正体会了一把“孤家寡人”的滋味。
有时候,赵佶真是有一种赶紧培养一个接班人,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皇帝差事早早推送出去,自己安然地做几年不管事的太上皇,倒是安稳惬意。
但是,每每他表露出这个意思之时,那个老不死的蔡京等人便一副语重心长的对着自己犯颜苦谏,说一些陛下正当春秋鼎盛,乃是万世明君,圣明不下尧舜,此际正当是励精图治,开创万古未有之盛世之时节,何故要急着退位让贤?
接下来,便是代替天下万民苦苦奏请之类的云云。
当然,话说回来,等到安静的时候,赵佶也知晓,蔡京这话也不无道理。自己身为赵家的子孙,多多少少,还是应该为赵宋家的天下添几块砖,加几块瓦,否则,等自己百年之后,如何去泉下面对赵家的列祖列宗。
别人不说,尤其是那开创赵家基业的太祖和传位与自己的好兄长哲宗赵煦,如何面对那般看重自己的向太后。
而且,他赵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以为才华过人。若是不能做出一番业绩,岂不是反而教人耻笑?
故而,虽然说赵佶有时候真的是烦透了那蔡京,但是,回过头来想,他倒是觉得对方至少对自己算是忠心耿耿。而且,每当自己有些“不成熟”的时候,这蔡京还真是有办法叫自己回归”正途“!
只是,这天下的治理,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自己总是感觉有劲无处使。久而久之,赵佶纵使心头有些不甘愿这般籍籍无名,做一个平庸的帝王,但是又实在觉得这治国之事比起那书画之事,实在太过索然无味,太过枯燥乏味。
尤其是昨日晚上,自己在那郑贵妃处下榻,今日一早,却是听到消息,说是顺容周镜秋与婉仪林月姊都被太医检查怀上了龙种,赵佶顿时便有些心心念念起来。想着早早下了早朝,去顺容周镜秋与婉仪林月姊处看看。谁知道这两人肚子里的,说不定就会是将来的接班人呢?
而便在赵佶以为诸大臣都没有要事启奏,准备起身散朝之时,却见到那自己昔日的好玩伴太尉高俅幽幽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噗通。
高俅走到中央,猛然对着眼前的赵佶直挺挺跪了下去,一脸沉痛地哀嚎说道:“陛下,您可要替下官做主啊……”
“做主?”
见状,那官家赵佶也不由一脸犹疑,他倒是很少见这高俅高太尉如此失态。这高俅为人伶俐,倒是颇得他的好感,若非是如此,高俅也难得做到如今则太尉的位置上。
“高俅,你这是怎么了?你想要朕给你做什么主?”,赵佶倒是耐心性子来,看着眼前扑倒在地上的高俅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高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陈起自己的伤心之事:“先前,下官派遣那犬子前去陇西代替下官押解一名逃犯,不想在半路之上,却被梁山贼寇伏击,犬子非但被梁山贼寇捉到了贼窝之中,更是被当众处决了!”
“等等!”
听得高俅这般说,那道君皇帝一时间倒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看着眼前的高俅说道:“卿家所说的犬子,你何时冒出来一个儿子?”
赵佶心头顿时诧异,自己怎么不知道,这高俅居然还有着一个儿子。
“禀陛下”,高俅闻言,顿时知晓赵佶忘却了,随即提示说道:“先前下官却是收下了一名义子,陛下也是见过的……”
“喔……对对对,朕想起来了”,赵佶顿时一拍额头,一脸恍然大悟地说道:“貌似是叫做什么……高槛是吧?你若是不说,朕还当真是有些忘了!”
赵佶记得了,那高槛先前随着高俅见过他一次,只是赵佶看着那高槛唯唯诺诺的样子,便没有怎么留意。
”太尉“,此时,却是那一旁有些苍老的蔡京说话了:”你是说那高衙内是被梁山贼寇所害?“
“不错!”,高俅点点头:“下官已经派人前去调查过了,正是梁山贼寇所为!”
“梁山?”
赵佶顿时说道:“这地方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回禀陛下”,那蔡京顿时对着赵佶抱拳说道:“这梁山贼寇,也正是害了我儿前任江州知州蔡九的凶手!先前大闹江州与贡献青州的,也正是这梁山贼寇!只是不想,这梁山贼寇如此如此贼当宝田,如今,居然又欺负到高太尉身上来了!”
蔡京沉沉说着,随即若有其意地看了一眼高俅。高俅会意,顿时再度一脸沉痛地对着官家说道:“陛下,您千万要为下官做主啊,这梁山贼寇一再挑衅朝廷的威严,若是不彻底清除,绝对是后患无穷啊!“
而此时,见得高俅如此,大殿内的众多其他官员也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对于高俅那个便宜儿子高衙内,在场不少官员都市有所耳闻。毕竟,作为这京城内有名的花花太岁,这高衙内可也算是名人了。
这厮在那高俅的庇护之下欺男霸女,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故而,此时听得高俅这般说,在场不少人心头在暂时的愕然之后,却是反倒暗暗拍手称快。
这高衙内居然被梁山泊反贼杀了,不提别的,单单是这件事情,倒是有着几分替天行道的意思。
往日里那花花太岁仗着有高俅撑腰,而那高俅又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其他人便是受到了欺凌,也是敢怒不敢言。但是眼下,这一恶霸被除,日后自然不能为非作歹了。
“居然又是这梁山贼寇!”
赵佶忽然想起来了,怪不得如此耳熟,原来居然是先前大闹江州,将那蔡京的儿子也给杀了的反贼。
”这伙逆贼,当真是无法无天!“
赵佶不由怒道:“可是,朕可是记得,先前蔡太师便奏请朝廷,派兵征讨过这梁山贼寇,甚至后来还二度派兵前去增援!为何这梁山贼寇还是如此嚣张?”
“启奏陛下”,闻言,蔡京顿时对着眼前的官家说道:“先前出兵征讨梁山泊一事,微臣早先便已经跟陛下禀告过了!前方出兵,因为天气酷热难耐,士卒与梁山交战几日,更是疲乏至极,更兼我放士卒中多有着病疫发生,故而无奈之下,方才暂且罢兵!”
“这麽说来,前方出兵,却是没有对梁山贼寇伤筋动骨了?”,赵佶闻言,顿时面无表情地说道。
虽然他并不是很热心与朝政,但是也知道,一旦反贼势大,毕竟会危机到自己的江山社稷。
闻言,蔡京老脸一红,却是没有再度言语。他先前给高俅使眼色,便是因为眼下梁山又欺负到了高俅的头上。先前他奏请出兵,已经两度兵败,此时却是难以回答官家的问题了。
“陛下,无论如何,这反贼之势不可涨啊!”,高俅急忙说道:“若是眼下再放纵这梁山贼寇,则这梁山不消多时,又会是朝廷的一个心腹大患!我等不妨提前将其灭杀!”
闻言,虽然知晓这高俅是有着为自己的儿子报私仇的意思,但是赵佶也知道,这梁山贼寇,确实是一个问题。
“陛下,眼下天气转凉,正好厮杀!我等不妨便调遣大军,再度剿灭梁山,以除后患!”,蔡京不失时机地再度说道。
“众卿家以为如何?”
听得此时高俅与蔡京的话,赵佶这一回却是没有立即应下来,反而是看着其他文武百官沉沉说道。
“陛下,此番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啊!”
“是啊,陛下!这梁山泊如今,实力低微,便敢于如此嚣张,若是日后等他势力壮大了,那还了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看着不少文武大臣都纷纷“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蔡京与高俅不仅暗暗点头。毕竟,有着自己两人出面,这朝中其他人,倒是不得不给自己几分面子。
赵官家见状,不由微微皱眉。倒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剿灭梁山贼寇,也不是因为他对蔡京和高俅有意见,而是因为眼下的朝局在这一问题之上太统一了。
便是在那对北边的态度上,朝居都有着两方争执不休,但是在眼下,对付一个小小的梁山泊,朝局居然如此统一,这实在教赵佶感觉到有些不怎么安宁。
在当初,在他即位伊始,他的老师便告诫他,朝堂之上,正常的情况,一定是有着人赞成,有人反对,一定会出现争执。
若是没有出现争执,则说明眼下的朝居很有可能被一人把持了。而这一的情况之下,皇帝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刚要开口,却猛然听到一个异样的声音传来:“陛下,臣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