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监内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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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爸爸的烦恼事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丁浩在盗窃过程中,根本不按规矩出牌。单位、职工宿舍,亲戚朋友,他一律不放过,街坊四邻被他偷了个遍。当派出所通知大家认领丢失物的时候,人们才知道仪表堂堂的丁浩原来是个贼!

迫于世俗的压力,老丁夫妇羞于继续在单位上班,夫妻二人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他们没有认识到这是自己做人的失败,丁德全的反而说:“退休有啥不好?有了孙子,外孙快十岁了,我们正好可以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何乐而不为呢?”

话虽如此,可是事情发展并非所愿。耿丽娟怀孕刚几个月,还没有利索办完离婚、结婚手续,丁浩就东窗事发,被捕入狱。如今,孩子都一岁多了,仍然需要他们拚着老命、舍着老脸为儿子奔波。儿子的犯罪,使他们的经济上受到极大损失,精神上受到无尽的折磨,人格上受到歧视,对家庭来说真是一场大灾难。

天还没亮,老两口就睡不着了。想着儿子还在医院躺着,手术情况如何,有没有危险,老两口的心马上揪了起来。

唉!对老丁家来说,让他们丢人现眼的事情不是一次了,儿子打架、旷工、闹病假,单位要开除他,是老丁花钱给他买了个学校,自费上大学;搞对象的时候女朋友三天两头换,好歹哄着他结婚了,又要离婚;为了儿子顺利离婚,老丁上下打点,不惜给女方赔礼道歉,赔偿经济损失,终于离婚了,可是,还没有结婚,他就又出了事。孙子都一岁多了,他们的婚啥时结,不结婚终究是一块心病。

女儿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关心问候他们。他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爸爸,昨晚休息的好么,这个时候您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咱家可都指望着您,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悦芬站在他床前,恭恭敬敬地说。

“休息的还可以,老爸经历的事情多了,这点事情算什么,你就看老爸的了。”虽然言不由衷,但他知道女儿一定非常相信他的话。

“悦芬,你妈妈有些累,你到街上买些早点,吃了上班去!”

“爸爸,早点我都买回来了。刚才小王要回去看你大外孙子,我送他走的时候没敢惊动您们。爸爸,您要再不起来,早点可就凉了!”

“还是我闺女懂事,丁浩要有你十分之一,爸爸也就放心了!”

“爸爸,弟弟这回要是改好了,那不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九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您放宽心吧!”她太了解爸爸,他对丁浩的偏爱已经到了丁浩的缺点都发光的地步,谁说了弟弟不好,那就是和爸爸过不去,弟弟这个雷区谁闯谁倒霉。果然,老丁听了女儿的话很高兴,没有再追问女婿回家的事情。

“唉,要是我儿子丁浩在家就啥也不缺了。”

“爸爸,您今天是不是要和我妈妈到医院看弟弟,需要我做啥您早说,我好去做准备。”

“看他?爸爸倒是想去看他,没有看守所的许可,看得了吗?”

“爸爸,我找熟人给打听一下,看看情况怎样,咱们傻等着也太被动了。”

“是不能傻等着,不过我想要是有危险,他们早通知我了,人家医院可不担这个责任。丁浩现在不同于一般病人,他是在押犯,涉及到政策,谁敢大意?我今天先找几个老朋友打听一下,看看他这种情况能不能回家来养病,要是能接回家来养病,那就太好了,看守所少了麻烦不说,我和你妈照顾着也方便,你弟弟也少受些罪。”

“还是爸爸想的长远,这样弟弟就能获得自由了,能享受家庭温暖了。”

“悦芬,你早晚记住爸爸的话,这世上的事情,无论多么难办,都能够实现由不合理到合理的转变,关键是你要找准促使这转变的发力点,用好润滑剂。”

“爸爸,没有您我们简直寸步难行。在您跟前,我觉得什么都不懂,这社会可真复杂。”

“谁说不是?你和丁浩相比,你缺少的就是男孩子的那种闯劲。虽说你们孩子都有了,可是,在爸爸跟前你们都还是孩子,需要我和你妈妈为你们遮风挡雨。”老丁说着不由得兴奋,满脸发光,感觉人也年轻了很多。在他看来,他比所有的当爸爸的都称职,儿女生在这样的家庭才叫有福!就丁浩从小到现在惹的事而言,要放在别人身上,还不瞪着眼睛看孩子受罪,不能给孩子提供一点庇护。

被女儿这么一捧,他很兴奋,动作也利索起来。麻利的洗了把脸,坐到到餐桌旁,从小盆子里拿出一个熟鸡蛋,有条不紊地剥去蛋壳,当鸡蛋清露出来的时候,才带着欣赏的感觉咬了一小口,猛然想起昨天对儿媳妇太冷漠,儿子目前的处境很不利,人家不“飞”走已经很对得起老丁家了。赶紧换了个腔调,充满关怀地说:“丽娟,快点过来吃早点,一会儿就凉了。”儿媳妇没有搭理他,他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心里琢磨,儿媳妇不买自己的账,以后必须要让她认识到这个老公爹非同寻常。

他知道自己不离开餐桌,老婆和女儿是不会上餐桌来吃饭的,这是老丁家的规矩!想到这里,他对儿媳妇又不满起来。因为她生了孙子丁心,有功于丁家;因为儿子不争气,丁家有负于她,所以,她才不把丁家的规矩放在眼里。就说吃饭这件事吧,宁可不吃或者到外边吃,也不愿守这个规矩,没老没少!要是本分人家的女子,怎么能没结婚就住到我丁家,真是没有家教!

等到老伴和女儿吃完早点,他看看还不到八点,距离银行开门时间还早,就点上一只烟,女儿看他坐下抽烟,连忙沏了一杯他爱喝的清茶给他,老丁别提心里多舒坦,还是女儿善解人意。唉,女儿要是儿子该多好!

老丁一边抽烟一边考虑,儿子往这手术台上一趟,问题就出来了,解决得好能够化不利为有利,解决得不好儿子不但白白遭受痛苦,给他今后在监狱里的生活也埋下了祸根。目前,最需要帮助的是儿子,儿子及其周边的人都在观望着丁德全这个家长是否是废物,这件事情的善后处理,也决定着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越想他越觉得问题严重,上午该办的事情太多了,即便如此,也必须理出个头绪,不能慌了手脚。

上午先去法制办老朋友李桢绿那里拜访,探听一下口风。他虽然退下来了,但是,法律条款,国家政策,他掌握的准确,因为是老朋友,一定会给自己出最好的主意,再让他给谋划谋划,该找哪些能办事的人。既然李桢绿如此重要,那么这第一步棋必须走好。想着想着,丁德全激动起来,对于李桢绿来讲,工作了几十年,同事朋友一大帮,要说办这点事情那简直是举手之劳。现在凭自己和他的关系,直接去求他会有五成胜算,如果送的东西让他入眼,他能够喜欢,那么胜算就十拿九稳了。可是,非年非节送什么礼呢?要说送礼那可是真有学问,自己当领导二十多年,有的人送的东西很不值钱,可是自己就喜欢,这叫投其所好,事半功倍!有的礼品很贵重,对自己来讲是多余的,反而让自己觉得留下没用,退回去不忍心,这样的礼品既棘手又闹心,那还有心思给他们办事。如今又在“严打”的风头上,送钱是要不得的,有行贿嫌疑,送家具电器吧,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还能没有购物券?那还不是喜欢啥买啥,况且,礼品太大太招眼,送去了人家也不敢要。猛然想起自己担任三产部、房地产开发办主任时别人送给自己的一颗老山参,当时是爱不释手,专门找了一个行家给鉴定,价值不下万元。去年冬天,自己的老毛病犯了,腰膝酸疼,几次想拿出来泡酒喝都没舍得用,女婿把一大瓶子上好的白酒都买回了家,自己硬是忍了。李桢绿今年差不多也六十五了,对他来说现在保健应该是第一位的,这个东西他用的着。如今,为了儿子,这只老山参能够派上用场真是太有价值了!丁德全打开檀木箱子,取出这只红木匣子包装的老山参,轻轻地抱在怀中,嘴里默默地念叨:“都说你有灵性,为了我老丁家的儿子,求你了!我真舍不得你,可是到了那里你会发挥更大的价值,显显灵吧!”他连打开匣子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想着这只老山参黑中透红、晶莹圆润、根须齐整的模样,他知道一旦送出去自己就失去了这件宝贝!唉!既然是宝贝,一定会发挥它的作用的,想到这里,他捧起红木匣子在脸上蹭了蹭,迅速装进手提袋里,连同自己的希望一同装了进去。

本来不打算带老伴去,可是,一想到老朋友相访,免不了拉拉家常,缓和气氛,他决定还是带着老伴同往。

坐上电车,倒了三四次,才到老朋友家楼下。他顾不着多想,整理了一下头发,拿出当年当领导的派头,在他还不陌生的门铃上按了一下。

随着门铃的响声,里边马上就有人问道:“谁呀!”丁德全听出来是李桢绿老婆的声音,底气十足地答道:“丁德全!请问桢绿大哥在家吗?”

“是老丁呀,你稍等。”

片刻工夫,李桢绿笑嘻嘻地打开门,把他们两口子迎了进去,热情寒暄道:“几年不见,老弟稀客。”

李桢绿真是有名的清官,在任的时候,下个馆子都要注意影响,如今退休了,他的家却大变样了,这质的变化足以证明李桢绿很有余热,自己第一个想到求他帮忙还是判断正确的,唯一感到惶恐的就是李桢绿今非昔比,自己视为宝贝的礼物好似太轻了。怎么办?更换来不及了,好在是老朋友,自己也曾给他提供过方便,有过交情,凭这点关系,也许能帮自己一把。

“老丁啊!听说你也退下来了,在那里发挥余热?难道忙得顾不上到老哥这里喝一杯吗?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吧?”

“老哥,托您的福,还好!嫂子和孩子们都好吧?”

“哎!生活上不用发愁了,就是这身体不中用了。咱们年轻的时候缺衣少吃,孩子多,负担重,把身子搞垮了,看看你嫂子动不动就气血不足,我呢?现在生活好了,又不敢吃了,不该高的全高,活该咱们受苦。”

“真是太巧了,老哥,我在开发办的时候,托朋友从东北搞到一只野山参,经行家鉴定,质量上乘,正好给嫂子补补身体。”

“怎么好意思呢?君子不夺他人所爱,你留着吧!”

“看看见外了不是,谁让你是老哥呢?我身体好用不着,况且,我老丁是谁?需要的时候,我再让朋友淘换一只就是。”丁德全毕敬毕恭的递上了他视为宝贝的野山参。

李桢绿笑着接过丁德全递上的红木匣子,很仔细的打开盖子,马上两眼放光,迅速合上盖子,做出还给丁德全的样子:“老弟!这宝物我看一眼就足够了,不怕您笑话,我还没见过这么极品的山参,色正,形全,当属‘宝’了,留着您自己用吧,你嫂子用的时候我再想办法。”

丁德全看他嘴上推让,双手却攥得紧紧地,知道自己送的这件东西送到朋友心坎上了。笑着把他捧着红木匣子的手推回去,“老哥,你看我用得着它吗?我的身子骨硬朗得象小伙子,咱两个你还见外?”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桢绿半推半就地收下老丁送来的山参,直接入题,关切地问道:“大侄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老哥!说来惭愧。犬子太不给我争脸了,把我的人丢尽了,提起他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放,你嫂子太溺爱了,以至于无法无天。上次多亏你帮忙,从轻判了九年。”

“有二年了吧?事到如今着急也没用,自古身披王法不由己。”

“可不是吗!马上就两年了。”

“分到监狱、劳改场了么?”

“哎!我当初考虑劳改场太远,让朋友帮忙留在看守所,还没下去干活,谁知孩子在看守所被折磨得受不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管的,前天吞了半把剪刀——二十四公分长!老哥!我丁德全就这一个儿子呀。昨天,看守所通知我去公安医院签字,准备手术,是死是活一点信都没有!我不忍心到医院去看他,只有先到老哥你这里求个主意。这事怎么办好?假若咱努力,能不能办个保外就医?老哥,你见多识广,政策把握得准,这件事最好的程度会是啥?”丁德全说到伤心处,老泪横流,让李桢绿确实感到同情。

“听您这么说,他应该是自伤自残,不好说呀!我已经退了。”李桢绿后悔收下他这个棘手的礼物。

看着丁德全乞求无助的目光,他马上改口道:“先看看手术情况,你们必须有个明确的态度,不要追究看守所的责任,争得人家的同情,按规定也许可以办理保外就医,让他在家养病。从目前的形势看困难还是不小。现在‘严打’期间,办理保外就医卡比较紧。不过咱也有几个朋友能递上话,不需要转弯子。这样吧,下午我就打电话过去,先解决你们探视的问题。至于保外就医吗?有一线希望,咱也要尽百倍努力,你儿子也是我儿子,放心吧!”

“那就谢谢老哥了!”丁德全明显听出来“您”变成了“你”,李桢绿居高临下的神情使他心里极不舒服,可他能怎么办呢?现在有求人家,也只能被人家轻视了,这口气他忍了。不得已还得补充道:“老哥,你多费心!需要打点的时候你说话,经济上还不成问题。”

从老朋友家出来,丁德全品味最深的是人情薄如纸!看到丁德全不满意的脸色,老伴说道:“什么朋友?什么你儿子就是我儿子?假若真是他儿子,他还会等到下午再打个电话问问吗?”

“你懂什么?人家不是说了,也许可以办保外就医!”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心中的懊恼早写在了脸上,口中说不出来,闷闷的低头走路,和来时判若两人。

下午,片警送来一个通知:手术很成功,剪刀已经从胃里取出,家属可以到公安医院探视。

看了通知,丁德全安慰妻子道:“上午这一趟没白跑,老李还是办事的。”听了他的话,其他人谁也不说话,等着他发布下午看丁浩有关注意事项的指示。

一切准备就绪,下午一家人携带大包小包要去医院看丁浩的时候,老伴小声嘀咕了一句:“下午是不可以看病号的。”

“闭嘴!哪那么多臭规矩!”一向以规矩多自居的丁德全这时却嫌老伴臭规矩多了。其实,下午不能看病号这规矩他懂,只不过儿子是罪犯,没有他探视的自由,规矩要服从规定,丁德全只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