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在念云耳边小声道:“不如叫与我家交好的一位太医来瞧瞧?他现下虽然还只是一个吏目,听家里人说医术也是挺高明的。”
念云现在就怕自己的孩子有闪失,既然姐姐这么说了,当然乐意再找可靠的人来瞧一瞧,青栀便唤来梳月,让她去太医院把穆元良传来。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匆匆忙忙赶过来,出人意料的是,他的面庞长得十分坚毅,刀削斧劈似的,棱角分明。青栀自听闻他的名字后也是第一回见到,便笑着说:“穆太医辛苦了,且帮孟才人看一看,她这胎怎么样。”
穆元良不敢抬头,谦卑地道:“小主太客气,微臣只是个吏目,还称不上是太医,小主直呼微臣的贱名便可。”说罢,他便拿了绢帛,盖在念云的手腕上,为她细心诊脉。
良久,穆元良站起,躬身说:“小主这一胎是很稳的,胎气充盈平和,若不出意外,当会足月生产。”
青栀点点头,又让念云身边的宫女痕儿把安胎药拿来,“你瞧瞧,这药有没有什么问题?”
穆元良看了看药渣,甚至还亲口尝了些许,才摇头说:“没有问题,都是益气补血的良药,也有安胎之功效,小主喝了只会更好,以后也会有助于生产。”
青栀这才放心,念云的脸上也露出笑容,“麻烦穆大人了。痕儿,请穆大人去吃杯茶。”
青栀也道:“寒天路远,你喝杯茶再回太医院,这次多谢你,若还有什么问题,我再派人去太医院请教你。”
穆元良十分惶恐,面前这两位妃嫔都太客气,同之前所遇见的后宫主子不大一样,不过想想傅尚书亦是如此有礼,就不难想象他养出的女儿是什么样子了。
等太医走后,青栀又对念云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阵,听说皇上在往这边来,就起身告辞离开。
卫景昭对念云这胎的重视超出了旁人的想象,姜映然怀孩子那会儿,宫里人瞧不起她的家世位份,加上她本身就不受宠,怀了也就怀了,都没什么人愿意去害她。
然而事到如今,这个看起来最懦弱,没什么才艺又最平凡的孟氏,却渐渐成为了替代何雨深的那个人,偏偏她还这么有福气,进宫半年都不到,既得宠又怀子,不知道让多少人红眼。
命运就是如此起伏,当时风头最盛的傅青栀与贺梦函,早已被掩盖在孟念云、董玉棠这些人的光芒里。
所幸念云一直把和傅青栀的情谊放在心里,卫景昭去瞧她,而她又不能侍寝,便把皇上往青栀那里推。卫景昭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云儿不吃醋吗?”
念云还是怯怯的那副模样,因为她爱着卫景昭,就更怕自己会说错话,“吃醋么,还是会有一些,但是皇上若是往姐姐那里去,嫔妾吃的就会少点。不管怎么说,嫔妾把瑾容华当做自己的亲姐姐。”
而青栀本来也得卫景昭的喜欢,见念云这样,卫景昭愿意顺着他,于是当晚便翻了青栀的牌子。
虽然这不是青栀晋容华以来第一次侍寝,但上回主要说的是雅昭仪的事,这回两个人少不得就要说一说青栀的封号“瑾”字。
青栀先谢了恩,道自己很喜欢这个字,卫景昭就说:“瑾瑜者,美玉也,又有美德的意思,你的品行当得起这个字。”
青栀灿然一笑,看着卫景昭的眼睛,“嫔妾也不光为这个意思高兴欢喜,书里说‘怀瑾握瑜’,虽指的是一个人怀有美玉那样的品德,嫔妾偏要把它解成,皇上心怀里有嫔妾,也未为不可。”
卫景昭大笑,“你胡乱解书,却只为了哄自己你在朕心里?”
“是啊,皇上,你忘了嫔妾初初侍寝时说的话了吗?”青栀倚在皇上身边,散出幽幽的香气。
卫景昭心里一动,把身旁的人搂住,沉着嗓音说:“当然记得,你想要朕的真心。”见青栀气吹如兰,一双眼比之从前,又多了几分恳切,卫景昭慢慢续道,“自打朕见到你,也过了也有四五个月了,实话说,朕觉得已经有些离不开你。每当心里烦闷的时候,吃不下饭的时候,就很想见见你。”
青栀的心思难以言说,但无疑这是卫景昭在面对她时最诚挚的一番话了,她愿意慢慢敞开心门接纳卫景昭,把他真真正正地当做自己的夫君,自然,同时也不能忘了他是天下人的皇上。
青栀再开口说的便是:“原来皇上只有不开心的时候才想到嫔妾,开心的时候就把嫔妾抛到九霄云外了。”
卫景昭香了香她的脸颊,“促狭的小东西,朕不过是打个比方,你瞧瞧宫里的赏赐可少了你的没有?”
青栀无声地笑,又挽住了卫景昭的胳膊,“栀儿也是与你开玩笑,心里是明白的,若要让栀儿选,倒还更愿意与皇上共患难,说到底同富贵易,共患难难,不论什么时候,我都陪在皇上身边,皇上才能看见我的真心呢。”说罢她又描补了一句,“当然了,我盼望皇上一生也没有患难的时候。”
不知怎么,明明青栀在说这段话时,连敬语都忘了用,却在卫景昭心里激起一阵涟漪,从来妃嫔在他身边,都只说些好听的话,可这个小小的美人儿,却说更想和患难与共。
这天晚上,不知是不是交了交心的缘故,层层幔帐后掩映的两个人都尽兴于云雨之间,虽是冬天,乾明宫猗兰殿里烧的炭火正旺,温暖如春。
卫景昭一身淋漓的汗,坚硬的臂膀搂住青栀,炽热的唇在她光滑的肌肤上轻轻一吻,“咱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以后朕会努力对你更好,后宫的女人很多,但你是朕珍藏在心中的美玉。”
青栀“哎”了一声,眼里有轻微的泪意,虽然她有算计,故意把封号往男女之情上引,但哪个女人不希望夫君与自己有相互的爱慕感情,被夫君长长久久地宠爱。
倘若卫景昭句句真心,青栀不介意与许多女子共事丈夫。甚至她可以安安静静呆在后宫,做最好的妃嫔典范。
到了今日,姐妹相互扶持,与夫君又愈发和谐,青栀平嘉十三年以来,这一路走得可算是顺风顺水,但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傅氏孟氏抱团争宠。
婉昭仪已经多次在别人面前挑拨,“本宫早就说什么来着?狐媚!玲珑轩那个小蹄子,惯会扮柔弱,借此来笼络男人的心,看看吧,现在她有孕,伺候不了皇上,就把自己的好姐妹荐过去,要不要脸?”
这话传的多了,自然就传到了念云的耳朵里,本来受青栀的指点,她不愿同裴婉修计较,然而孕中的人最是多思,到底还是动了气。
偏偏自开春以后,冰消雪融,敏恪就按着先前说好的跟着明艳去书房念书,裴婉修便闲了下来。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学了一套江南的小曲儿,很合卫景昭的胃口,常常传召她去猗兰殿唱上几段,顺带就留了宿。
眼见着婉昭仪就这么复宠了,念云想着位份家世的差距,又没有证据,也不敢多言,只能自己苦闷。
而卫景昭这边,却是因着一直想把敏恪抱给旁人抚养,又苦于没有什么理由让人家母女分离,加上裴婉修学曲也是费了心的,卫景昭不愿太过绝情,近来就常见婉昭仪,想先安抚她,再做计较。
裴婉修不知道皇上心里想着什么,每天都卖力地唱着她的曲儿,一时间猗兰殿不说夜夜笙歌,也是余音绕梁。
这一天清晨,裴婉修坐着轿辇从猗兰殿回宫,正好碰上姜映然遵从医嘱要多多走动,晨起散步至甘泉宫。
虽然姜映然才怀了三个多月,肚子根本不显,裴婉修看了两眼,就觉得她是在炫耀,等她行了礼后,裴婉修开口就不客气:“大早上的,姜选侍在宫里瞎逛些什么呢?”
姜映然低头回话:“回娘娘的话,嫔妾不是瞎逛,是太医说嫔妾要多走走,一时边走边看景色,没注意就到了这里。”
裴婉修“哼”了一声,小声而又刻意地道:“谁没生过孩子似的,就姜选侍这么金贵。”然后咳了一声,拿出一宫主位的气势叮嘱,“你瞧着,宫里也不只你一个有孕的嫔妃,孟才人可比你低调多了,在玲珑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宫里有子嗣的妃嫔多了去了,用不着你在这里表白,小心走得多了反把胎气动了。”
姜映然现在倒学乖了,裴婉修说什么,她就是一个“是”字,裴婉修说了几句,觉得没趣儿,也就走了。
等裴婉修的肩舆远了,姜映然才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谁不知道,裴婉修这个从二品的昭仪在宫里就好比一个笑话,静昭仪有甘泉宫,雅昭仪有永安宫,唯独婉昭仪,只能在甘泉宫里划一片区域出来当主子。皇上连一个宫殿都吝啬给她,也不知有什么好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