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微却有些自嘲地一笑,“你年纪轻轻,又深得皇恩,子女双全,不日便要凤临天下,你如何会懂呢?”
她说是这么说,却没有把手抽回去,仿佛有些舍不得这份深宫中少有的温暖。
青栀摇了摇头,神色颇为肃然,“咱们在最好的年纪嫁给一个可以拥有天下女子的君王,便是想要为家人而活,为子女而活,也要斟酌良多。我和启泰接触过,这个孩子被姐姐培养得性情温顺,不争不抢,憨厚老实,单从启泰身上,我就能看出,姐姐对于争权夺利那些事,已经放弃了。”
“我是要争的人,可我也羡慕姐姐,可以选择不争。”青栀的眼睛忽然有一点泪意,“从入宫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不能不争,哪怕皇上不喜欢我,我也一定会是他在这后宫里最好的一颗棋子,用来平衡恩宠。”
青栀经历的那些事,白初微也经历过,她回忆了一下,有些试探地说:“若我没记错,你初初侍寝,却没有晋升?因为这件事,还有人在宫宴之前羞辱你。”
“对啊。”青栀的笑无奈又悠长,“皇上本来就没打算好好待我啊,选秀的时候,皇上就已经在我与纯孝皇后之间种下了隔阂。所以入宫后,我终于明白过来,如娘娘这样的随性和洒脱,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了,我非得争不可,好在在那个过程中,我没有想过用虚情假意去争,而是真的把皇上放在了心上。”
“越到后来,我越是懂得了一个道理,纵然后宫是个牢笼,也要好好活着,不是为了家人活,也不是为了孩子活,更不是为了皇上活,而是为自己。而我,我把自己和皇上,绑在了一起,自保的情况下,我的愿望是皇上也好好的,至于我的孩子,我会教他们人生的道理,会让他们去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这就够了。”
白初微苦笑,“你年纪小我许多,大道理却一篇一篇的,自然这些道理,我听进去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从前我确实很爱慕皇上,也盼望能和他生下孩子,可是这些年,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淡,我知道自己是老了,这个后位,我不是没想过,也觉得贺惜榕、卢盈真死了,裴婉修不成气候,总该是我的。可是……”她有些释怀地笑了笑,“好在你上去,总比别人上去好。”
说到这里,白初微转了话题,“不过,你虽然高高在上了,我也还是把你当成锦绣宫西配殿的那个傅青栀,不然,我也不敢在私下里喊你‘妹妹’了。”
这就是打开了心结。
青栀很高兴,悄悄松了口气,“不管我走到哪一步,都还记得,我曾是姐姐的宫里人,受姐姐照顾良多。”
白初微看着她面上浮出的笑靥,心道罢了,这样的女子,便是自己都完全接受了,皇上怎么会看不到她的好?
既看到了她的好,自然百般珍惜。
此话已了,青栀对梳月招了招手,让她把东西捧过来,“方才从太后那边过来,她老人家让我带些东西给姐姐记一下,是给明艳公主的嫁妆。”
白初微这下是真正地叹服,如果青栀一早把万寿宫的东西拿出来,无形之中就给了白初微一种“不得不接受”的压力,但是她直到事情解决了,才这么做,显得妥帖而体谅。
初微点了点头,“放那儿吧,待会儿让人记了再送入公主府,你先来帮我瞧瞧这笔账是怎么回事。”
青栀认真核算了一下,又问了白初微一些细节,有些不大肯定地说:“明艳公主出嫁的东西,有一部分要直接放去公主府,有一部分却是先在宫中入库,姐姐看看,是不是采购这十六只花瓶的奴才把东西送去了公主府,却把帐报到了该入库的那边,记账的奴才又不细心,没有去核对银子所购入的东西,只是把库房的东西理出来了,所以账面上才会亏空这几百两银子?”
公主大婚,银钱自然是流水般使,动辄便是上万的数额,白初微是个细致的人,中间几次对账,便能大体看出有无问题。但问题看出来了,其中几百两银子的帐,真要琢磨透了,也是又琐碎又燥人,初微不愿落人话柄,只想面面俱到,这些天被闹得头昏脑涨,青栀的一席话,让她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
“红昙,把账本拿回去,让库房的人和公主府的采买对账,这花瓶原是陪嫁,不该直接送去,让人整理好了还入库中。”
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件事,白初微终于舒了口气,对青栀笑道:“你瞧瞧,就你这样子,这皇后,你不当,还有谁能当?这后宫的女人,也都赶快交给你来管才好。”说起女人,白初微想起一件事,“吴贵人的肚子越发大了,眼见着不多时就要生产,可皇上南巡回来后,就没去瞧过她,带回来的那个新人,赵嫣,皇上给了她一个从四品充仪的位份,高倒是高,也一直不曾临幸。我冷眼看着,赵充仪倒还好,只怕吴贵人又要折腾了。”
在南巡的过程中,这个女子被人遗忘得差不多了,因着卫景昭不关心这一胎,各类相关消息也不会被递过去,青栀也没有那么多闲暇去关注一个小小的贵人,听闻这话,才谨慎起来,“怎么,姐姐是知道了什么吗?”
白初微淡淡地一笑,似乎有些嘲讽,“看来她那个姑姑王妃,还有姑父王爷,也帮不了她什么,皇上不去她那里,也不翻她牌子,她急的要命,昨儿挺着个肚子就往乾明宫那边去了,说的是散步的时候,有东西落在了那儿。你听听,这借口用的也忒没新意,只不过皇上还是见了她,还留下用了膳。”
“怀着孩子呢,皇上再怎么不喜欢,也要留几分面子。吴锦织入宫,既然是承了卫景昀的情,多半要与我过不去,确实要提防一下才好。”青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