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灵一笑,“敢问老夫人,一月前的今日可是国公爷的忌日?”
国公爷,即是墨老夫人的夫君,墨文德的父亲。
墨老夫人先是一怔,随后点头,之后神色就黯淡下去,眉宇间一抹青黑,显然心情极差。
一旁的婢女见状,连忙说道,“那日拜祭之后,老夫人回屋吃了国公爷最喜爱吃的辣炒牛肉之后,再也没有吃下其他东西。这一连一个月,老夫人可是……”
那婢女说完就一直擦着眼睛,她的主子病了,她自然不好过,万一老夫人因此去了,墨文德都能杀了她。
这一番问答之下,十几名大夫也都明白了老夫人的病因,是因为忧思过重,想不到老夫人竟然是怀念老国公所致。
所以说,烧把纸钱,让老夫人了却这个念想,病便会好么?
这,未免有些牵强了。
墨文德却沉声问道,“家父的忌日司南国无人不知,上官大夫知道也不稀奇,但若是母亲因此得病,墨某却是不信。“
他这话说得已经比先前的算是客气的,但仍然不相信海灵的诊断。
墨非也是看着海灵,希望她能解释的更加详细,海灵淡淡看了眼墨文德,转头询问那婢女,“若我没猜错,老夫人早在国公爷忌日前几天便已经有了症状,那几日吃食皆是以辣味为主,可对?“
婢女眼神一亮,惊道,“你如何得知?”
这一下,墨文德也惊了,刚才婢女汇报的都是老夫人得病前一天的吃食,再往前,她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这个年轻人,似乎真有点本事!
墨文德凝眉望去,只见海灵眉宇映秀,说话沉稳得当,哪怕是刚才被人呵斥,鄙夷,她都面不改色,这分明是心里底气,真正有本事的人所具备的。
不像某些神医之流,根本没看到点上!
海灵微微一笑,“老夫人怀念国公爷,自然以他的喜好为念,就连丹青都是画的国公爷的肖像,这份情思,深藏心间,无处激发,慢慢郁结,才导致后来的茶饭不思。”
“没错,老身就是在画了那副画之后,才觉得胸闷难受不想饮食。”墨老夫人在海灵之后开口,算是证实了海灵的猜测。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官大夫,算是切对了病状。
他可真是神奇,光凭面相就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来,这份缜密的心思,在场的众人中,可是无人能及啊。
这位少年,可是比白神医要厉害许多啊。
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白无病,眼中多少带了点质疑。
人就是这样,可以允许自己愚蠢,却容不得别人的一丁点错。
不过这也难怪他们,谁让白无病的名气比他们的大那?
墨文德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么,这烧纸钱,要如何做呀?”
这个时候他已经相信了海灵并不是要诅咒老夫人,说不定这确实就是一个药方!
只不过,方法有些奇特罢了。
“取纸钱来,马上焚烧。”老夫人此时来了精神,说话也有了几分力气,但干裂的嘴唇仍有血丝。
婢女急忙应道,举步要走,海灵忙拦住,微微一笑,“老夫人,这纸钱,却不是普通的,需要您割爱才行。”
“哦?需要什么你尽管说便是,老身都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墨老夫人凤眸扫来,已有了一丝凌厉。
海灵也不客气,抬手指着她脚上的画像,“就是这个,老夫人舍得?”
墨老夫人一怔,这正是她在夫君忌日之前的几日画的一幅,她本来并不会作画,与国公爷成亲之后,才被熏陶了几分,可技艺却一直不精,直到国公爷去世后,她才有了小成。
而这幅,就是她画的所有肖像中,最为传神的,每当触及,心中俱都怅然若失。
如今,却要亲手将它烧毁么?
“斯人已去,徒留伤感,岂不知世家丹青妙手,俱都伤画不成,此去空台,良辰美景,老夫人又焉知国公爷在另一个世界没有挂怀您么?舍得舍得,只有舍了,方才有得!“
墨老夫人正自伤心,突然就听到这一番话,猛然间抬头,少年的眸光灼灼,眉宇间一片凝厚,她心下幡然有悟,竟也笑道,“不错,只有舍了,才有得!画眉,取下吧。“
画眉,是婢女的名字,她听见老夫人的吩咐,急忙上床取下了那副画,侧目间,对海灵佩服不已。
众人这时也都围拢过来,见海灵提笔在国公爷的画像背面,撰写了一篇文章之后,方才引火将画卷烧毁,所谓的纸钱,不过就是一撮烟灰。
墨老夫人望着跳跃的火苗,突然放声大哭,哭声悲伤,闻之动容,但并没有人去劝慰,就像海灵所说,郁结在心,必须要发泄出来,这病才能好。
所以,纸钱什么的不过是个药引,海灵真正的药方,是要墨老夫人倾诉出来,将心底的伤怀发泄,思虑自然就好了。
“劳烦画眉姑娘去厨房做一碗小米粥来,水沸之后加红糖熬煮,凉透之后拿来与老夫人实用,每次不可多食,以平碗的半数之半为好。“海灵在画眉耳边轻声吩咐,画眉点头,连忙去做了准备。
火光熄灭之后,老夫人长吸一口气,突然摸着肚皮笑道,“这可是要吃食了!“
墨文德揉着眼睛,“母亲放心,上官大夫已差画眉去准备了。“说完他来到海灵面前,撩起衣襟跪下,磕了一个头。
这一举动,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海灵眉头一抬,却并没有避开。
墨文德之前多番刁难,此刻这一跪,抛开身份地位,他只是作为一个儿子,在感谢救好自己母亲的大夫而已。
另有几名大夫也纷纷围拢过来,询问海灵一些细节,海灵都一一作答,令他们大为高兴,不计前嫌,不自高自大,这个少年一身清贵,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二皇子司南玄铮冷哼一声,抬腿就走,白无病灰溜溜的跟在后面,他们已经没脸继续呆下去了。
今日这个脸,都是丢到姥姥家了,本是招摇的来,走时急急如丧家之犬,这前后的反差,着实让人唏嘘。
墨非长出了一口气,目送两人的背影,却见海灵正往他这边看来,当下走了过去,歉然道,“对不住。”
这是为他对海灵的质疑在道歉,海灵一笑,不可置否,轻声道,“若是有人问起我的来历,就说是三皇子司南玄玉举荐的,切记。”
墨非一惊,刚要问缘由,室外想起一阵嘈杂,隐约还有女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