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除了默然还是默然，只因为无话可说。
不止是因为我不想深究她的话，更因为我对她实在太了解——苏茉下定了决心的事情，总不是旁人能够轻易改变的。
丫头向来是个很固执的女孩子，从小就是。
可是话说回来，我们谁又不是一个固执的人呢？
我下床，睡在了自己的地铺上，对于要到来的明天感到很疲惫。想过几天安稳的日子而已，却又不可能做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还是早点结束吧。
………………
也不知道丫头昨晚是几点睡的，总之，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然在床上侧着身子安睡。只是大白腿颇不安分地从被子里露出一大截，叫我无奈，轻手轻脚替她盖好被子。
这几乎是我每天早上都要做一遍的事情。
就像五年前我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偶尔两个小孩子也会睡在一起，丫头喜欢枕着我的手臂，睡得美美的，我醒来，会替她盖好被子。
那个时候苏茉还很听话，虽然小任性，可和现在完全不是同一个样子。
我有点感慨。
不知她要睡到几点钟，早饭留在锅里保温，换好衣服，我就要出门。
刚到楼下，正算计着怎么去琳琅会所，一辆个头高大的路虎车就停在了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略微熟悉的脸：三七分的发型、黑框的眼镜，书卷气挺浓。
但我却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张助理，还劳烦你亲自来一趟。”我笑道。
“毕竟您是贵客。苏先生，上车吧。”他笑容谦和，款款道。
专车接送，倒是蛮有诚意的。我对张助理的好感度还是挺高的。
上了车，我在路上随意开口问：“张助理，你约我到底是……”
“嘘——”他示意我噤声，轻轻一笑，“不好意思，苏先生，鄙人开车的时候需要保持注意力集中，不方便交谈，见谅。”
“哦。”
我心说你这人还真是守口如瓶，神神叨叨的。
可与此同时，心里的警惕也多了几分。既然搞得这么隆重，事情应该不会多么简单。
驱车来到离闹市区稍远的一座山庄里，不是鹿鸣山庄，是相反的方向。幽静的山庄中，一处别苑，清静宜人，派头像是风景区的七星酒店。
张助理把车停在了会所门口，邀我下车。立刻便跑上来一个保安模样的人，恭恭敬敬接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帮忙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眼前的华贵建筑，琳琅会所。
“您是客人，请吧。”张助理谦和笑着，伸手邀我进去。
我没跟他客气，但内心却是忐忑，不知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虽说预估不会是什么陷阱，否则对我实在是杀鸡用了宰牛刀，可心里毕竟没底。
我对会所的概念尚还停留在“洗浴”或者“大保健”的概念上，可外观上的气势以及内部的金碧辉煌就已经完全否决掉我所有低端的幻想。
光是这种极度高档、却又不丝毫显得粗俗气息的大堂装潢，就已经让我吃惊不已。再加上迎宾姐姐们个个貌美如花、笑容有加，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却让人有种置身天堂的错觉。
——这里是有钱人休闲享受的场所。无误。
经理模样的漂亮姐姐迎上来，仪态万千，身上香喷喷的，笑靥如花，问：“两位，欢迎来到琳琅会所，请问有预约吗？”
张助理没答话，只是掏出一张暗金色的卡片。
一见到卡片，经理姐姐顿时变了脸色，职业笑容瞬间变成了发自内心真诚的谄媚笑容，躬着的身子更加弯曲，连忙道：“两位贵宾，这边请！”
亲自引我们去了一间包厢，然后悄悄退去。
“请。”张助理道。
我迟疑片刻，心说死就死吧，推门而入。
屋内…说是屋内，可面积实在太大，目测超过百个平方，灯光昏暗，暖气烘人，水晶吊灯、巨型液晶屏、华贵沙发、纱幔大床、羊毛的地毯、飘满花瓣的池子……
额……怎么闻着还是一股子大保健的味道……
坐在沙发上，一个年轻男人懒散穿着浴袍，手里端着红酒，身旁一个打扮略有些暴露的漂亮女人依偎在他身边，呼吸娇媚，雪白的胸脯挤压在男人的结实的手臂上，几乎变形。
“少爷，人我替您带来了。”张助理道。
“嗯。”男人饮了口酒，漫不经心，“知道了。”
身边女人像水蛇一样缠绕在他身上，他丝毫不为所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杯酒上，仿佛这杯酒对于他来说，比起身边的美丽女人更有吸引力一些。
女人受了冷落，隐隐愠怒，在他耳边气吐如兰：“孙少爷……”
“你先离开吧，我有点事。”男人面无表情的说。目光一点都没有从酒杯上挪开。
“不嘛，小枝今天就想陪着孙少爷。”女人娇滴滴的，尽力卖弄着风情。她撒娇地摇晃着男人的手臂，不慎，红酒从酒杯里洒出来了半杯，泼在了手上。
男人的脸色冷了一瞬，继而又恢复微笑。
他扭头，一手托起小枝的下巴，笑道：“你这小妞，居然弄洒了我的酒，诚心找死是不是？”
女人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嘟嘴，凄凄抱怨：“孙少爷，难道小枝在您眼里还不如这一杯酒吗？人家身上不管哪一块，肯定都比一杯酒好看哦~”
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妈的，这女人，够骚。
“哦，是吗？”男人也笑，举起杯子来，问道：“我问你，你一晚上多少钱？”
“孙少爷，你坏！”小枝含羞带臊拍了他一下，神情却隐隐有点骄傲的说：“不多，也就两千而已。”
我估计在这里的姑娘中，她的价格算是高的了。
“两千……”男人轻笑，“97年款Richesbourg特级庄园葡萄酒，在这里的酒窖藏了三年。你知道这一瓶多少钱吗？”
明明是微笑，但让人感觉格外阴寒。
“多少？两千？五千？”小枝天真无邪的猜测着，尽力把数字往大了说。
可她还是太年轻。
“一万九千，”男人顿了顿，抿了一口酒，继而不咸不淡的补充：“欧元。”
女人瞬间变了脸色，惨白惨白。
不只是她，连我也变了脸色。按照目前市场汇率来换算，这种红酒，价值十几万人民币一瓶！
这可比那什么82年的雪碧…呸，82年的拉菲还要贵上足足两倍有余！
刚才因为小枝而洒掉的那些酒，几乎比她一晚上还要贵上两倍。更可怕的是，她终于知道自己扰乱了一个贵人细细品酒的好心情。
而后者远比前者可怕一万倍。
“孙少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小枝跪在他脚边，低着头，带着哭腔不断解释赔罪。
男人冷冷一笑，缓缓的，将手里的半杯酒全都浇在了女人的乌黑长发上。
不知是因为受凉刺激，还是过于害怕，女人的身体轻轻抽搐着。
做完这一切，男人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只淡淡道：“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讨厌跟别人啰嗦了。”
“是！是！我马上就出去！”女人顾不得头发湿乱，连滚带爬，从我和张助理身边落荒而逃，没有丝毫顾虑。
他的目光也因此和我碰上，四目对视。
“真巧，咱们又见面了。”他低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端着高脚杯，举止优雅，可笑容里的那股子邪气一点不减。
我眼神冰冷看着沙发上这个开口问话气势嚣张的家伙。
孙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