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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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大局所在

刘文清可怜兮兮的目光望来,他与戚继光有亲戚关系。

戚继光之父戚景通原来娶的是卫里张家的女子,却不生养孩子。断香火的压力下,戚景通又续娶王氏,五十六岁高龄生下戚继光。

而刘文清的母亲,也是王家出来的。虽然与戚继光之母血缘较远,可终究是相识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戚继光与张茂是同辈没血缘的亲戚。张茂的姑姑就是戚景通的原配,是戚继光名义上的大娘。

所谓卫里的争斗,六七代人下来相互通婚,可以理解为一帮子姻亲宗族在闹矛盾。

戚继光对刘文清的不堪表现本就心里不满,赵鼎明的逼迫在他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张茂,这个他名义上的大表兄,比他大足足二十多岁的表兄。

张茂慢悠悠饮一口茶,见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端着茶碗道:“刘操守的行为,完全够得上渎职。这一点,刘操守有何说法?”

刘文清歪着头:“备倭城常驻三百捕倭军,我刘家手里只有百来人,余下的可多是中千户所的。”

“你的意思是指我中所各家必须要帮你姓刘的擦屁股?”

赵鼎明说着咧嘴:“可备倭城常驻捕倭军是轮替,现在全都是你福山所的,与我中所何干?惹得朱道员发飙,卫里各家跟着倒霉,但最倒霉的只能是你刘家!”

刘文清瞋目片刻,长出一口闷气,低下头去。

朱应奎发火,他刘家断无可能继续握着备倭城,连累卫里各家一起吃亏,到时候各家不说排挤刘家,还会联手起来给刘家一个教训。

戚继光头大,轻咳两声道:“刘家有刘家的不该,但不能把卫里各家牵连进来。这是大局,在座的三位以及戚某,都要为卫里各家着想。”

张茂点头:“是,戚掌印这话没错,要讲究大局,以大局为重。所以呐,刘家自己犯错捅了篓子,就该端正态度,让出备倭城。”

赵鼎明跟着帮腔:“就是这个理,交出备倭城,由卫里择贤良、有力人家执掌。备倭城关系沿海周边六十里村寨安危,容不得屡屡疏忽。”

刘文清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戚继光也饮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刘千户,这事儿眼前本官还能做主。若明日朱道员来到备倭城,恐怕刘家丢的可不仅仅是备倭城了。到时候,朱道员若抓着备倭城篓子,逼着卫里各家出丁协助平叛……各家拒绝不得,又该怎么看刘家?”

垂着头,刘文清不死心,问:“召集周边戍堡火墩,加上左近军户,可得三百人。若两位老哥借人马、或军械于我刘家,此厄可解。二位老哥大恩,我刘家没齿难忘!”

轻哼一声,赵鼎明扭过头去。

张茂端着茶碗,右手握着碗盖拨着茶水浮叶,神情平静。

报答?口头上以后的报答,能比得上眼前再逼一把,就能得到的实权操守印?

戚继光起身,拿起头盔戴在头上,拍拍刘文清肩膀道:“老刘,松手吧。别让小弟为难,也别撕破脸。今后的机会多着呢,何苦死争眼前?”

刘文清垂着脸不言语,戚继光扭头对张茂、赵鼎明道:“今夜咱还要返回左千户所,明日一早陪同朱道员来备倭城。这里就交给二位老哥了,至于福山所,刘家大兄抓紧办事,也别疏忽了。”

戚威揉揉惺忪睡眼,打个哈欠,提着戚继光钩镰枪紧步跟上。

空荡荡的门楼里,戚继光表明态度就走了,赵鼎明心中安定,笑着说:“刘老弟,福山所可是好地方。多少人眼馋,看好老祖宗传下的基业可比什么都重要。”

登州卫靠海,现在执行着严酷禁海令。市面上能光明正大卖海产的就两个源头,一个是登州水寨出来的,一个就是专职备御海防的福山所。

靠海吃海,福山所虽然土地盐碱范围大一点,可的确是个逍遥的地方,起码真的能做到靠海吃海。

刘文清抬头,强笑:“今番还要多谢两位老哥援臂之恩,否则真让朱道员抓住把柄,大伙都下不得台面。”

张茂呵呵发笑:“老弟明白这一茬就好,这备倭城也不是你刘家的,也不是我张家或赵家的,是卫里的。这操守印,各家轮流拿,只能算个外物、公器。守好自家的盘口,可比什么都重要。”

他弟弟张节,在时任山东总备倭官戚景通帮助下,十四年前以山东武举第七的武名充任备倭城操守,十年前调任蓟镇担任守备,现在就是游击将军。

距离总兵就差参将、分守副总兵、副将、这三级,总兵上面还有数量有限的掌印总兵,这类总兵一般人就别想了。

挂将印的总兵可谓是位高权重,只要挂着将印,就有临战自主调兵权。对于傀儡木偶一样的将领而言,临战自主调兵权就意味着真正的指挥权。

总兵总兵,就是个兵头头。看着正一品,可连自由的指挥权都没有。只能像木偶一样,被督抚、监军操控。

在军界,寻常总兵就是兵到兵十三级里最高的那一个,可挂将印的总兵一个个才是真正的将军,如大同总兵挂征西将军印,宁夏总兵挂征西前将军印。

刘文清很干脆的熄了负隅顽抗的心思,如果因为一个操守印与这两家子死磕,如果卫里人人都如此不懂大局,那登州卫各家早就在火并中死的绝种。

缓缓点着头,刘文清问:“旧马营戍堡那件事,卫里到底怎么个说法?”

福山所距离登州城实在是太远,刘文清自然不可能每次都能参加卫里会议。

旧马营戍堡撤编,对卫里是一件大事,对半实土的登州卫来说,每一片平原土地都是宝贵的。旧马营戍堡撤编,不出十年就会被民户啃成渣滓,成为县衙门管辖的区域。

割肉,旧马营撤编,就是对卫里的一次割肉。

割掉这一块肉,其他这次没挨刀的家族,都有可能在下一刀的被割,这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保住旧马营戍堡编制,是卫里各家共同的利益所在,这就是卫里的大局。

赵鼎明咧嘴哂笑:“谁球知道能拖多久?戚掌印面皮薄,姓黄的没胆子顶在前面。依我看,这旧马营够玄乎。”

刘文清努嘴垂眉想了想:“二位老哥,不妨让黄家小儿当那旧马营戍堡管事百户,如此姓黄的就敢挽着袖子去干。”

不提黄允良的两个儿子还好,一提张茂、赵鼎明都笑了,张茂抚着胡须,笑眼眯着:“他家老大纸上谈兵倒是一绝,老二刚考了个童生,就在歌楼打伤了县里学政老大人,就没一个成材的。这事各家就是有心思合力推黄家一步,也不敢不是?”

说着笑吟吟上下打量刘文清:“旧马营就堵在南门,做些荒唐事满城皆知,到时候上头追究,难堪的只能是卫里。”

刘文清尴尬摸着鼻子,片刻后说:“天色不早了,两位哥哥与儿郎们行军苦顿。小弟也就不叨扰了,现在赶回去忙完所里事儿,明儿一早咱再见。忙完这档子差事,小弟做东。”

赵鼎明起身,拍着刘文清肩膀,语重心长:“老弟大度,若我两家站稳了,十五年内就将备倭城还给刘家。”

备倭城最重要的就是操守印,这是从卫所体制跳到战兵体制的重要一步。就是台阶,干满期限后考功合格,就能升上去。所以,卫里谁家都无法垄断,只能轮流坐庄。

刘文清长叹一声,他是没机会往战兵体系跳了,获得一个承诺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点着头:“两位兄长慷慨。”

都是提前商议的拉拢筹码,张茂点着头说话:“我张家五年,赵家也五年,不出意外最快十年内给你刘家,最迟十五年。具体怎么做,还要看今后卫里的状况。不过,若我三家联手,城东这一片,就我三家说了算。其中轻重,老弟回去好好想想,要不要一起吃个大的。”

登州城以东,于家中左千户以北,福山所以西这一大片的地方虽然沿海地形狭长,可也是百里土地,荒地更是无数。

目光沉着,刘文清缓缓点着头:“唉……大手笔呀,这个印小弟输的不冤。这事关系太大,咱老刘家上上下下二百余户,不是小弟一人能拿主意的。如此可好,月底小弟领着族里各房掌事的,咱一起好好议议。”

卫里一直有城东开荒计划,这个计划已经存在了几十年,一直无法协同。因为瓜分地盘是一件很扯皮的事情,涉及的家族又多,就一直拖着。

现在城里民户越来越多,土地有限开始向卫所伸爪子。再不开拓荒地,不开辟新的产业,卫里在人力、财力上,根本赢不了城里的民户。

这也是赵家、张家合起来的根本利益上所在,张家所在的中右千户所在登州西边,临近莱州府潍县。与右千户所一起,已经被两个方向的民户冲击的不像样子,根本没有开荒、开源的潜力。

有没有刘家实际上并不重要,刘家不参与,那两家瓜分备倭城以西,中千户所以东这片区域。刘家参进来,瓜分范围增加福山所。福山所已经被刘家吃的差不多,刘家加入进来会占去两家的盘口。

可拉拢刘家后,三家同气连枝真正抱在一起。别说是卫里各家想伸手,就连登州城里的民户士绅,也不敢轻易伸手。

因为三家真正连成片后,这个集团能拉出上千规模的家生子队伍。虽然比不上几千人的宗族械斗,可架不住这上千家生子人人能合法配备军械,还有远超宗族的组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