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呛醒的。
入眼就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动了动手臂，肩膀一阵撕扯的疼痛，手背上也是一阵微不可闻的针扎一样的痛楚。
我坐起身来，身上带血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干净的病号服，一个小少年右臂缠着纱布已经伏在我床边睡着了。
现在是几点了？
我掏出手机，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手机上二十多个未接，都是沈泽打来的。
我还记得昨天我拖着这个小鬼走出了小区，然后我太累了，体力透支，于是我和小鬼一起在路边失去了意识。会是谁送我们来的医院呢？很有可能是早上路过的路人，看我俩不像坏人给我们打了120？
除夕睡的很沉，昨晚他没休息好，今天醒来恐怕又是在我床边一直守着，小家伙有的时候真是让人感动。
我轻手轻脚的扯着被子的一角给除夕盖上了，病房里还有一个大妈此刻睡的正香，我蹑手蹑脚的起身，拔掉了点滴，准备给沈泽回个电话，这家伙还不得急疯了。
“嗯~”我才动了一下，除夕已经发出了呓语，我想是我吵到了他的美梦。
“妈咪你要去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看着我，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像个小大人，满眼迷茫，眼睛看了看被我拔掉的针头，又看看我的脸。
我摇摇头，想要伸手把除夕拉上床来睡觉，但是忽略了我是个伤病号，于是肩膀被我重重一扯，隔着几层纱布仍旧渗出了点点血迹。
“别胡说，我看你睡得香，打算去给沈泽回个电话，你过来床上睡。”我用完好无损的右臂拍了拍床。
除夕眼圈说着就要红：“妈咪你一直都不醒，吓死我了。”
我摸了摸除夕的脑袋，这孩子越来越知道我受不了什么手段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孩子撒娇，孩子一委屈的撒娇我就缴械投降了，除夕把握这一点拿捏的恰到好处。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对了，你知道谁送咱们过来的吗？得好好谢谢人家。”
除夕摇摇头，他摁了我床头的按钮把护士叫来了，开始我还不明觉厉，但是护士给我伤口重新上药我就知道了，刚刚我把伤口撕裂了没觉得什么，这会儿一拆纱布那就是钻心的疼啊。
“哎呀美女你轻点啊，嘶——”
给我换药的护士一看就是个实习生，拆纱布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完全是按照书上硬搬来的，上药的时候也是没轻没重，疼得我嗷嗷直叫唤。
“抱歉，我没遇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口。”小护士哆哆嗦嗦的重新给我换上纱布，但是手指一直有些颤抖，我肩膀的伤口毕竟不是什么意外所致，而是被别的东西咬的，小姑娘没见过觉得害怕也是正常，我自己看着也觉得害怕呢。
肩膀伤到了骨头。不仅要缠纱布还要上夹板，整只左臂都动弹不得了，我心里暗骂一声，这就是自找的。当时要不是自己非要接这破生意也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妈咪，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小护士走了以后，除夕趴在我的腿上，除夕小朋友的尾巴已经摇了起来。
我一阵无语，拜托，我肩膀粉碎性骨折啊！你不让我在医院住两天还吵着回家？是何居心！
“在这里住两天吧，粉碎性骨折可不是小事，万一出了差错，你妈我这一条胳膊可就废了。”
想想要是以后有可能过杨过的日子，我都觉得心塞。
“这有什么啊，妈咪咱们回家吧，我有办法让你的胳膊马上好起来。”除夕撅了撅嘴，特自负特拽的跟我说话。
我莫名就想到了那种明明想讨好你还非要摆足了架子，搞得跟赏赐你似的的小孩，光是想想这种别扭的小孩，我就觉得除夕也是蛮可爱的。
“算了吧，你有什么办法啊？三句话离不开鬼神，我先给沈泽打个电话，等下再说。”
我给沈泽打电话，这货现在正在芝加哥呢！我心里一万头神兽踏过，沈泽公司几天前出了点问题，他昨天就搭了早班机飞美国了。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的和沈泽说了一遍，然后我又极其隐晦的询问了除夕的事情。
沈泽告诉我除夕这个孩子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个干净的孩子，他施展出来的法术绝对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做到的，哪怕他是个天师。沈泽说自己能招来厉鬼差遣的几率只有一成，况且施展了那样逆天的法术必须有强大的力量支持，而且施术以后会有强大的反噬，轻者受伤，重者魂飞魄散。
沈泽让我和除夕保持距离，他说我是鬼节出生的，身上阴气重，难免会招来一些小鬼，除夕的生辰八字他算过，看不出因果，所以沈泽让我必要的时候和下呼吸保距离，可没人知道除夕是不是什么鬼。
我给沈泽打完电话回到病床上，我看着除夕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召唤厉鬼的本事？而且召唤完厉鬼之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不科学啊！
“小家伙，你说你有办法治好我的肩膀？”听了沈泽的一番话，我现在倒是相信除夕没准是真的有治好我肩膀的本事。就这个机会没准我可以挖掘出除夕身上更多的秘密。
没人想把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放在自己身边的，就算是必须要放，至少手中也应该掌握着炸弹的控制器。
除夕安静的点了点头。
我和除夕办理了出院手续，打车回了家，我总觉得除夕哪里和之前不一样了，但是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除夕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不出来，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百般无赖的看着电视，想着除夕是饿了，随便叫了一份外卖。
除夕在五十里鼓捣了半天，我也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外卖都送来了，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叫了两份快餐。
我刚想去卧室把除夕叫出来吃饭，除夕已经开门了，他手中捧着一颗小小的暗红色的药丸。
除夕的样子有些憔悴，眼睛里带着血丝，脸色也显色苍白，他把手中的药丸递给我：“妈咪，你吃了这个很快就会好起来，我说的不只是肩膀，连之前你误食的黄泉水对你的伤害也会好起来。”
小家伙还惦记着我喝了黄泉水呢，我自己都快忘了，什么死不死的，命要是来了又岂是咱们这样的凡人能阻挡的？
“除夕，你身上也有伤，你吃吧，我没事。”除夕右臂上的纱布又开始渗血了，看着就触目惊心，这个只有九岁的孩子，明明就应该被家里宠着，可现在却是来宠着我的。
除夕固执的摇头，硬要我吃了这玩意。我本就推脱不过，刚想张嘴，转念想到了沈泽对我说的话，要小心这孩子！
“除夕听话，你吃吧，妈咪没事，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我维持着手中递东西的姿势，除夕没有接，他轻轻垂下了头，眼中有水雾朦胧：“妈咪你不是想我伤快点好，你是怕我害你吧？”
他说的明明是问句，可是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沉默了：“我和沈泽的话，你听见了多少？”
“全部。”
我竟然无言以对，这孩子心里不知道咋想的，这粒药就放在我面前，吃还是不吃？
“我吃了，你愿意和我坦诚吗？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SB一样的哄着玩。”
除夕点了头，我也没磨叽，一仰脖子吞下了药丸，毒药也好，圣药也好，我就是赌一把，赌这个孩子不会害我。
“你说吧，我听着。”
除夕苍白着面孔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也不着急逼他，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妈咪，我从来没有想过骗你，我只是迫不得已。”为了不让你出事，我迫不得已使出了自己隐藏的力量，迫不得已露出了马脚。
“嗯哼？”
“我只是有些事不能说出来。”小孩紧张的咬着下唇，眼睛里一遍血红，就像是熬了很多天没有睡觉，红的像个兔子。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他：“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现在只要你说，我就信，机会只此一次。”
我不想追究他上次推我的坦白有多少是欺骗，有多少是谎言，同生共死的经历过之后，我愿意再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最后一个机会。
“妈咪，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想告诉你，你是我妈，这是肯定的，我身上流着你的血，你可能不信，但这是事实。”
除夕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慌了，回想自己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就会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呢？但是他一说这话我又莫名的觉得事情没准就是这样，冥冥中自有安排。
我眯起了眼睛，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慌乱：“你这意思是不准备和我坦白咯？”
“妈咪我知道你顾忌很多，但是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发誓，或者……你把我送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