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阳湖畔,被宋人骑军逐出的元人,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慢慢停下来,移刺答带着人到处收拢,集结起来的人依然不到半数,他的心就像这湖水一样冰凉,不知道如何去向大帅交代。
也就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的汉军步卒大队接近了这一地区,两军汇合的那一刻,步卒统领、济宁等处行军万户杨庭壁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从来没有看到一支蒙古骑军会变成这个样子,那脸上的惊惧,宛如遇上了魔鬼一般。
然而事实是,魔鬼也许都不如他们所见的可怕,那是一只无坚不摧,又行动迅速的怪兽,仅仅是凭借身体的坚硬,就让最勇猛的草原骑士死于非命了,根本不敢想像还会有什么别的招数。
如果这番话出自自己的部下,杨庭壁只怕一鞭子就抽上去了,散布谣言、动摇军心可是死罪,但是对方是大帅最信任的部将,就是他也只能巴结着,哪里还敢去质疑什么。
说起来,两个人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这些步卒,行程上要比骑军慢上两三天,这还是紧赶慢赶的结果,现在甫一到达,就要直面宋人的骑军,还有某个不知名的怪物,哪怕他心里并不相信,依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唆都只分出了一万人给他,加上全部的骑军,原本应该是一趟很轻松的活儿,谁曾想,宋人居然也看中了这里,还先下手为强,现在人家占据着地利,这仗是否还有必要打下去?两个统领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不显。
“但不知宋人有多少?”杨庭壁借着打听消息,一面在观察着移刺答的反应。
“人数与我相当,打了一场之后,应该还有三千左右,你要是有意,就要快一点了,从这里到喻口镇,可不算近。”移刺答看似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实则有些怂恿的意思。
这么明显的提示,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三十多里地,全是平原地带,宋人的骑兵有可能从任何地方杀出来,不论他们是否有怪物助阵,对于行军当中的步卒来说,都是极为危险的,杨庭壁又不傻,怎么可能照他的意思去做。
“连日行军,将士们都有些疲累,再勉力支持,只怕正中宋人下怀,非智者所取也,依某看,先扎下营寨,再图后计的好,周边的巡查,就要劳烦千户操心了。”
见没有劝动,移刺答也没有办法,他不可能就这么带着残兵回去,那样铁定逃不过一顿鞭子,而如果只有鞭子,他会衷心感谢长生天的庇佑。要知道,光是千户就损失了两个,没有一点像样的功绩,唆都怎么可能放过他。
简单商量了一下,两军决定就在射阳湖畔扎下营来,移刺答的骑军继续他们之前的活儿,顺便四处收拢那些不知道逃到哪里去的败兵,同时一个信使会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传到大营去,在举棋不定的情况下,将决定权交给上头,是一个更稳妥的选择。
结果,没有多久就传来了侦骑的消息,这个消息让杨庭壁彻底熄灭了奔袭喻口镇的心思,宋人的步卒上来了。
从宝应县城到喻口镇,要比楚州还要远,加之路况不熟,身为这支为数多达一万五千人的统领,威果左厢都指挥使郑同同样选择了最保险的做法,沿着海岸线走,这条路线比之直线距离又远了许多,然而他们到达喻口镇的时间,竟然要同元人步卒赶到射阳湖畔几乎一起。
“抚帅在哪里?”跳下马,郑同也顾不得歇上一时半刻,急急地劈头就问。
前来迎接他的是个骑军指挥使,闻言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透着一股子敬畏,这是很难在那些眼高于顶的骑军身上能看到的,郑同除了疑惑,暗自还有些欣慰,果然是他心目的那个长官,到哪里都能迅速散发王霸之气。
等到许文德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前来相见,两人同在李庭芝的帐下,又各自代表着一方的势力,平素只算得上点头之交,但是也谈不上交恶,现在身处一个战壕,自然就要更加亲近了。
“郑老弟,你可算到了,老子再也不用拿骑兵当步卒用了。”许文德看似粗豪,实则有主动示好的意思,郑同当然不会点破,连连恭维了一番,才又问起了方才的话题。
“抚帅?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做下属的哪里能知道那么多,不过某听闻,因着少保伤重,他去别处想法子了,顺便将那个......事物弄回去。”
听他说得有些奇怪,郑同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来,不过等到详情被一一道出,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想笑又不敢,不笑又憋得慌,因为许文德嘴里的那个事物,不就是建康城中经常得见的铁车么!
北门那一战,他作为援军主力指挥使,可是亲自参加了的,相比许文德所描述的四四方方的事物,那种长着一个巨大铁臂的车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怪兽,至于平常的车子,校场卸货时,多少军士都曾亲眼得见,也就是比木头轮子装得多过一些罢了。
当然,他是不可能去揭穿的,抚帅现在需要这么一个事迹来稳定军心,他们这些曾经的老部下,除了老老实实地配合之外,就是努力地添油加醋,一分险说成十分险,那样才能突出本人的英勇不是?
听到郑同说起建康城的那些事,若是在以前,许文德是不以为然的,然而经过了昨日里的那一战,对于那位年青的抚帅,已经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听到那些匪夷所思的事物,恨不得亲眼去瞧上一瞧,哪里还有丝毫的怀疑。
“郑屠子,才几个月不见,你这张嘴也变得聒噪了,学会编排起本官来了是吧。”
陡然间听到背后传来冷冷的一句话,正在兴头上的郑同一下子收住了嘴,转过头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一脸的谄媚,笑容却是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