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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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人节的前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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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两天后才是情人节,但作为这个城市情人街的江滨路,空气中早已弥漫着暧昧的爱情气息了,已有扯长衣袖、缩着脖子挡风寒的花童穿梭在马路上卖玫瑰花了。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往年正月一过,人们就可以脱下厚重的冬衣了,今年都到情人节了还这么冷。又是在江边,江风大,就更冷了。我和安静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江边露天花园的长椅上。安静时不时地站起身走出去几步,左顾右盼一番,旋即又坐到我身边,问我“你猜他到底会长什么样”、“会不会是个糟老头”之类的问题,我不置可否地笑着摇摇头,她显然比我还兴奋。突然,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我小学和中学的同学——秦天宇。我心里一阵狂跳,暗呼:“天哪,不会是他吧。”看到他脖子上围着的黑白相间的围巾,又一副找人的样子。我想,完了,必是他无疑了。

如果用嘴里能塞一个鸡蛋来形容一个人的惊愕表情。那我想,我的嘴里塞下两个鸡蛋也不足以说明我的惊讶程度。“千浪”竟会是我的小学和初中的同学——秦天宇。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伸手碰了碰安静,低声说:“他来了!”

“哪呢?”安静站了起来,四下张望着在人群中找。

“围黑白相间围巾的那个。他是不是在找人?”我都不敢往他那边看。庆幸自己留了一手,没围事先约好的红围巾。

“对,他是在找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去叫他?”她看着我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低着头想了一下,“要不,你向他招个手,他要看见了就见,他要没看见或是没过来,更好,咱们就回去,这样也不算咱们失约。”

看到有人在向自己招手,他看了看两边,确定是在跟自己招手后就向这边走了过来。看到安静身边的我,他也有些惊讶。

“安宁?!刚才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原来真是你。真是太巧了。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兴奋。

我想不出他为什么会显得那么兴奋,可能是出于同窗之谊的礼貌吧。我只能这么理解。其实他大可不必,我跟他虽然做了六七年的同学,但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到五句,我与他除了彼此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以外,并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把我们两个联系起来,他实在没必要一副久别重逢的兴奋表情。

我表情极其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僵笑了一下,没说话。

一旁的安静看看我又看看他,说道:“你们认识?”

秦天宇笑着说:“我们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我们初中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面。我们坐下聊吧。”他们一起坐了下来。安静坐在我们的中间。他微微探出头对我说:“你跟初中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改变。”

我看了他一眼,对安静说,“他是我小学和中学的同学——秦天宇。”

“真是太巧了!”安静也感到既意外又惊喜,来回地看着我和他。

他看了看安静又看了看我,然后问,“那你们谁是‘乍暖还凉’?”

“是她!” 我抢在安静之前指着她说。

“我?”安静指着自己,看着我。

“那你们是朋友?”

“不,我是她堂姐。我听她说今天要来见网友,就一起跟来了。”说完我用眼神哀求安静。

“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对安静说。

安静先瞪了我一眼又转头看着他说,“那是比你想象中好呢,还是让你失望了。”

“这不大好说,无所谓失望不失望,只是跟我想象中的有点落差。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忧郁、内向,多愁善感的人,看样子你并不是。”他笑了一下。

“她有时候也有这样的一面,只是平常不大显露罢了。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并不见得都会在人前展现出来。”我赶紧不露痕迹地打圆场,自忖自己什么时候竟也变得这么聪明了。

“这倒也是。”

他抬头四下里望了望,然后站了起来,提议道:“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本来我们想去吃韩国料理,因为门前的台阶太高而我又不愿兴师动众被抬上去而作罢。又去了别家,皆因为同一原因而放弃。最后安静想出一个办法,去肯德基买外带桶坐在江边,边吃边聊。安静和他去买,我坐在原地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们的身高和体形很相衬,都属于那种高高瘦瘦的人,我突然生出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想法——他们俩要能成为一对就好了。

买来后,他递给我一杯可乐,又把桶递到我面前让我挑,我挑了个鸡翅,安静递给我两块纸巾。他们一起坐下后,我们边吃边聊。

“初中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有十年了吧。宋老师还好吗?还在教书吗?”

“已经退休了。”

“你跟其他的同学有联系吗?”

“没有。你也知道我上学的时候就不怎么跟她们来往。”

“你太封闭自己了,其实同学们一直都很想接近你。你却根本不给别人机会。”

“对,她从来都是把自己封闭得死死的,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安静插了一句。

“我们班里的同学都觉得她很有神秘感。”他对安静说。

“是吗?轮椅上的生活能有什么神秘感。他们或许只是好奇像我这样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吧。”

安静和秦天宇对视了一下,表情有些僵。我自知把话说得太重了,于是说:“别说我了,说说你们吧。”

“我们?”安静和天宇相视而笑,没多说什么。

我们又默默地吃了一会儿东西,之后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试时地提出要先走。

安静忙站起身推我。

“你们再聊吧,我一个人走就行了。”我对安静说。

“那怎么行,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你再待回儿吧。”我执意一个人先走,不觉地提高了声音。本来就有一些路人时常对我侧目,这下更引得不少人往这边观望,弄得场面极其尴尬。

我又开始恨起自己来了,挺好的场面又被我破坏掉了。

“你们只要帮我叫辆出租车就行了。”

他们只好为我拦了辆出租车,秦天宇本想帮我坐上出租车,我还没等他伸出手就说:“我自己能上去的。让安静来吧。”我硬生生地将他的好意拒于千里之外。他愣在那儿,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我等安静把轮椅放到后备箱回来替我关车门时,附在她耳边低声哀求她。

“千万不要对他说,我才是‘乍暖还凉’,我是说真的,我求你,千万不要说。”我又加重了语气,“知道了吗,要不然,我决不原谅你,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

安静无奈地笑了笑,挥了下手,说:“知道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又交代司机下车的时候帮忙拿一下轮椅。

我和他们挥手道别。

从车后窗看到渐渐远去的他们,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一种逃离出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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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宇和安静目送着出租车离去,他们沿着江滨路边走边聊。

“安宁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个性还是那么要强。”秦天宇说。

“她个性太强了,没人能改变她。我们都很为她担心,她又不听劝,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她有男朋友了吗?”

“就是没有,我们才更担心,她就是不愿意交男朋友,不愿结婚,连提都不能提。几年前为了这事还和大伯父、大伯母大闹起来,当时闹得很凶。后来她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在清水开了家打字复印店。”

“她在清水开打字复印店?”他很惊讶,“她一个人?”

“嗯,她一个人。她个性很要强,有些事我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克服的。”

秦天宇思忖着这话是不是该问,但他还是问了,“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吗?”

“当时她没说,但她后来跟我说起过。她说,像她这样的肯定是嫁不了好的,将来等孩子大了面对这样的父母,让他情何以堪。她说现在的小孩多幸福啊,她不能独独让自己的孩子来世上吃苦受罪,被人看不起,她宁愿孤苦一辈子,也不让一个无辜的生命来延续她的悲剧。她还说她的脾气太坏,性格古怪,不适合婚姻生活,就算再好的人也会被她逼疯的。她怕结了婚以后,每天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她很怕这样的生活。”

听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为之动容,但他不很确定她这样做是否是最恰当的。

安静突然想起来:“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可千万别让安宁知道,不然她会怪我的!”一想到安宁的脾气,她也是心有余悸。

“你和安宁的感情倒很好。”

“嗯,”她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她没有一个朋友,和自己的姐姐也谈不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却很谈得来,感情比亲姐妹还好。”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网上聊天的事,一说这些安静要嘛就含糊其辞,要不就答非所问,不敢多说,怕言多必失。

临分手时他们互相交换了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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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店里后,我赶紧又拨打安静的手机。我还是不放心,问她没说穿吧。

我极力地说服安静,把我的QQ号告诉她,把我与“千浪”对彼此所知道的都对她细说一遍,让她继续扮演“乍暖还凉”的角色。

放下电话后,回想着刚才见面时的情景,我还是久久不能相信秦天宇就是“千浪”,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匪夷所思,就算我的想像力比《哈里.波特》的作者JK.罗琳还胜出一筹,就算我的梦做得再离奇,再诡异,也绝不会想到、梦到秦天宇就是“千浪”——“千浪”就是秦天宇。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跟他的这段网络情缘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自嘲地轻笑一下,老天爷可真爱跟我开玩笑,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谈得来的网友,原来却是我的同学。老天爷似乎是有意让我的世界只能这么大,像我这样地人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隅,不能越雷池半步,不能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应该剪断所有的希翼的翅膀,泯灭所有的希望的火光,只当自己是个无心、无爱、无情的人,也许这样我会活得知足而快乐些。

秦天宇是在二年级的时候从别的学校转到我们班的。上学时我虽然平常从不跟同学们接触聊天,但我还是从同学们的谈话中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事。他是因为父母离婚,他和姐姐跟着他妈妈搬到我们这个镇的。

六七年的同学期间,我跟他仅有过一次接触,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这唯一的一次接触也是一次不甚愉快的记忆。

那天放学时,因为爸爸的两个高年级学生打架,其中一个的头被打破了,需要到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刚好看见秦天宇骑车而过,就叫他用自行车送我回家。

当他把自行车推到走廊的教室门口等我时,任凭他怎么叫唤,我都不上他的车,他一气,推车走了。后来,同学们都走了,值日生把教室的门锁放在我的桌上也走了,整个教室就只有我一个人,再后来操场上也没人了,空荡荡的,我犹如被世界所遗忘般趴在桌上,倔强地不掉一滴眼泪。当天空下起雨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还在教室门口等我。我依然不为所动。他气极了,“你怎么这样,又不是我要送你,是宋老师叫我送你的。”说完,他愤然地蹬车走了。

暮色渐渐地凝重,我的眼里也渐渐地起了一层水雾。直到天快黑的时候,爸爸来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我接过爸爸手里的雨伞,伏在他的背上无声地哭了,滚烫的泪煨热了爸爸那因被雨淋而有些发凉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