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嬷嬷只能面上应着,背脊的冷汗将小衣都湿透了。
话不能不回,又不敢真的将秦槐远的话照搬给皇后听,她可还想活命呢!
秦槐远抿着唇负手站在原地,他不想管姜嬷嬷为难不为难。这些人惯会逢高踩低、欺软怕硬,今儿也就是对上了他是个硬气的,若是面对个和软的,这些刁奴要比寻常人都黑心得多。
没道理被人欺压在头上,他还不能动怒!
曹雨晴柔柔的望着秦槐远,娇声道:“老爷,婢妾随同这位嬷嬷入宫一趟吧,我与皇后娘娘解释一番,毕竟亲姐妹之间说话方便一些,都是姻亲,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好,好,雨晴啊,今儿这事少不得要劳烦你。”老太君闻言长吁了一口气,拉着曹雨晴的手亲昵的拍了拍。
“老太君说的哪里话,婢妾既进了秦家的门,便是秦家的人了,哪里能冷眼看咱们家的笑话呢。”曹雨晴笑着看向秦槐远,“老爷,您说这样可好?”
秦槐远看了曹雨晴一眼,沉吟片刻,点点头,拱手道:“如此,就有劳你了。”
曹雨晴见他如此客气,眸光暗淡了一瞬,立即还礼道:“老爷太客气了,婢妾这就去,今儿若晚了便在皇后娘娘那住下,明儿再回来,老爷和老太君放心便是。”
说罢,曹雨晴就叫上姜嬷嬷,带着贴身服侍的婢女出门去了。
老太君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几拜。
“阿弥陀佛,多亏咱们家还有这么个贤惠的人,不像只会惹是生非的那种人,遇到事只知暴躁坏事,对家里毫无帮助。”
明显,她这是在说孙氏。
秦槐远皱眉道:“母亲,天色不早,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我便先回去准备一番。”
不等老太君回答,就径直转过屏风往孙氏身边走去,柔声道:“走,咱们回去。”
孙氏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滑落下来,方才被老太君指桑骂槐的怒气都消了,点着头“嗯”了一声。
待二人走远,老太君才回过神来,尴尬的道:“今儿便散了吧。也让他们回去准备一番。”
被突发之事搅了兴致,众人也都没了兴趣继续下去,各自行礼退下。
秦宜宁回了硕人斋,如往常那般盥洗之后便歇下了。
次日清早,礼部随行的官员早早的便等在府门外。
秦宜宁随秦槐远拜别家人,听了老太君一番“一定要懂事、听话”之类的嘱咐,便带着冰糖和松兰登上了特意为她准备的八宝流苏车。
推开车窗,素手撩起水蓝流苏暖帘,秦宜宁摘下兜帽,抬眸看着秦府的正门。
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匾额上烫金的“秦府”两个大字晃的她不得不眯起眼,粉墙黑瓦延绵向两方,将偌大的秦家环抱其中,穿红戴绿、珠翠环绕的女眷们站在门前,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此时人人泪盈于睫,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孙氏更是靠在金妈妈的肩头,哭的肝肠寸断。
这个家,未必温暖。
可这座宅邸的存在,让她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只是想不到世事无常,她才刚有了真正的家,就又要离开了,且还不知是否能够回来。
秦槐远所乘的锦绣华盖朱轮车在秦宜宁马车的前方,此时他也在凭窗向外望着。
随行的礼部几位官员眼看着吉时将到,便策马上前来拱手道:“大人,时辰到了。”
秦槐远颔首道:“那便启程吧。”说着放下了车帘。
秦宜宁闻言,对孙氏和孙氏身旁的秋露等人笑了笑,也放下了窗帘,关上了车窗。
她临行之前将硕人斋的仆婢都托付给了金妈妈照顾,至此,与她相关的人就都已经安排清楚,即便她回不来,也不至于牵肠挂肚。
其实冰糖和松兰她都不想带,是她们二人执意跟随,松兰嚷着要投缳,冰糖预备了毒药要去找妖后同归于尽,秦宜宁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听她们,便只能带着了。
马车晃动,队伍缓缓前行。
孙氏拉着金妈妈的手追了两步,哽咽着高声道:“宜姐儿,你一定要回来啊!我等你回来!”
秦宜宁压抑的离愁,被母亲一句话引了起来,她用力闭上眼,仰起头,才将即将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
孙氏看着队伍渐行渐远,泣不成声。
“那孩子才回来两个月呢,我都还没好好对她。”
患难见真情,如今的孙氏已不再怀疑秦宜宁,也真正看出这府里谁是真心对她的人,秦宜宁是真正的孝顺,一心为了她好,可是在她有能力照顾她时,她却并未好好待她。
孙氏如今是悔不该当初。
金妈妈和三小姐、八小姐都在一旁叠声劝着她。
“四小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夫人放宽心吧。”
“是啊,大伯母,四姐姐有勇有谋,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
老太君心里也不好受,到底那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且她容貌心性都与她最疼爱的儿子那般相似。
只是时局如此,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认命。
“咱们回去吧。”老太君叹息着开口。
谁知话音方落,却听见背后一阵急促错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回头看去,正看到一身浅紫白狐毛领子披风的太子快马而来,后头一众身穿铁灰棉服的内侍们急忙的策马追赶。
尉迟燕并未下马,焦急的问道:“四小姐呢?已经走了吗?”
开口不问秦槐远这个太师,而是问秦宜宁,太子的心思众人哪里还有看不明白的?
若不是这一次皇帝下旨,他们家可能就要出个太子妃了,将来兴许也会出个正宫皇后。
老太君一想这些,心里就像被谁剜了一刀似的,扼腕不已的摇着头:“走了,已经走了。”
“走了?”尉迟燕心里咯噔一跳,难道是秦宜宁不肯受辱,自尽了?!
见太子脸色瞬间苍白,一旁的二夫人忙道:“殿下,四小姐跟着秦太师刚刚启程。您这会子快马追上必然来得及。”
尉迟燕这才像是活过来一般,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对二夫人和老太君等人点了下头,就快马加鞭的追了上去。
“殿下,殿下!哎呦喂!” 内侍们也急忙追着太子而去。
出行的队伍拣选人烟稀少的大路走,而尉迟燕慌不择路,沿着集市去追,自然没有找到人,等到了北城门,发现车马还没过来,尉迟燕还要折返回去。
还是随行的内侍劝说道:“殿下若回去,万一再走岔了呢?殿下不如在城外必经之路上等着。”
尉迟燕一拍脑门,长吁一口气道:“本宫是慌了。”
他定下心神,便选了城外二十里一处树林旁等候着。
树林中,逄枭带着虎子正栖身于一颗粗壮的大树上吃馒头,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来,二人缓缓停下动作。
虎子低声道:“主子,好像是有人来了。”
“嗯。”逄枭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老高。
虎子也将馒头吃了,站起身往官道方向看了看,又低声道:“看样子是来送行的,瞧穿着打扮和随行之人,此人应该是大燕太子。”
“嗯。”逄枭悠哉的裹紧了身上的细棉布棉斗篷,懒得多言语的模样。
虎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见了秦小姐就变成痞子话痨,对他就连句话都懒得说,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虎子在逄枭身边坐下,低声道:“主子,咱们要不要趁机宰了他?”
逄枭挑眉:“你是大燕皇帝的人?”
虎子一愣,呆呆的摇头:“不是啊。”
“那你还帮那狗杂种?”
别看燕帝只有尉迟燕一个继承人,他对自己亲生儿子也是心存怀疑和防备的,人老了,偏不肯服老,一直要霸占着那个位子不放,心里巴不得长子死了,自己就少个威胁。
“留着吧。”逄枭懒懒的闭着眼。
虎子压低声音道:“可是咱们也没必要在这里等着啊,以他们车马的速度,就是再慢,两天时间也到奚华城了。才两天能出什么问题。”
逄枭闭着眼,仿佛没听见。
虎子知道自己又被无视了,只能蹲在树杈上抠树皮玩。
不多时,官道上传来车马之声。
逄枭倏然睁开眼,保持靠着树干的姿势不变,只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尉迟燕这厢看到车队迎面而来,忙策马迎了上去。
“驭!”
见来人是太子,随行的一百兵士和五十护卫都齐齐下马行礼。
有人快步飞奔至马车旁回话:“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尉迟燕一抖缰绳,策马来到秦槐远的马车跟前,先拱手行礼:“秦太师。”
“太子殿下。”秦槐远跳下马车,微笑着还礼,本想客套两句,太子却先打断了他的话。
“秦太师,本宫有话对秦四小姐说。耽搁车队一些时间,还望太师应允。”
秦槐远一愣,随即了然的看向了后头的马车。
马车门被推开,披着一件白兔毛领子披风的秦宜宁正诧异的看过来。
尉迟燕目光与秦宜宁相对,心跳顿时失控,翻身下马,情不自禁的快步走向她。
“四姑娘,幸好追上你了!你放心,无论发生何事,只要你回来,我立即去与父皇请旨!我发誓,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你能坐!”
秦宜宁目瞪口呆的望着尉迟燕。
尉迟燕眼神灼灼的看着秦宜宁。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住了。
林中,蹲在树上的逄枭面色阴沉的轻哼了一声,吓得虎子紧忙往外挪,险些掉下树去。
妈呀!王爷生气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