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尖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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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坚持,一切都会过去

干中队部文书,是件体面的工作,也没有掉脑袋的危险,可世上哪有那好事专往自己头上去的。李冲怎么也没有想到中队文质彬彬的邹排座也会玩自己一把,根本就没那回事,这个玩笑开的似乎也有些太大了,跟做梦一样!总以为那玩命的“尖刀”和自己很远很远,可一夜之间竟然和自己息息相关。

一个消息,几乎让李冲高兴了整整一天,就是有部分新兵会在那天晚上面临重新分配任务和建制。什么喂猪,种菜,烧火做饭将会一见分晓。当然会重新挑选新的中队部文书,首屈一指那个人必然是自己。那天,在野外现场学习执勤的李冲几乎满脑子都在想着分配到中队部干文书的情景。着干净的常服,穿的是轻快的“八七”布鞋,神气十足……不再是那个“得儿呵”的新兵蛋子,起码要去掉那个可恶难听的“得儿呵”成为纯正的新兵蛋子,等过上一年后自然也就成了一个老兵油子。想着这些,在野外现场居然少了些恐惧的感觉,只盼着早一些撤收勤务回到营区见证激动人心的时刻。

晚饭前,列队唱歌,唱得都是一些歌词短得不能再短的军队歌曲,像《团结就是力量》,《学习雷锋好榜样》,原因是唱得省力,省时,也好马上吃饭。李冲没有心思去想食堂里准备的是什么饭,他注意的是常中队长手里那几张纸,那一定是写着新兵们怎么分配,当然有一行字是关于自己的。曹中队念过一段上级的通知后,很自然地宣布了部分新兵重新分配的结果,让李冲又一次陷入失望之中。

常中队长怎么没有念到自己的名字呢?是落了一行字,还是?那天的晚饭没有吃在胃里,完全是吃在了心上,李冲的脑子“嗡嗡”作响!一整夜几乎没怎么合眼,上哨的时候想,睡在床上也在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十二中队有一个叫“消息通” 的给养员兼卫生员李笑,在战士中间有什么大小事情他都是第一个知道。据李笑讲,本来是梁指导员要李冲去干文书,但常中队长的意见是保障人员过多,就把他的名字从调整的名单上给抹去了。又过了几天,一次偶然在中队长办公室的窗前路过,听着有敲窗玻璃的声音,应声回头,看见常中队长伸着大脑袋,正向自己看着,招手示意!李冲赶紧跑步至中队长办公室门前,喊报告推门进来,向中队长行了一个军礼,等着常中队长训话。

“李冲啊,有什么想法?”

啊?!这曹中队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四五十号新兵,短短不到个把个月,居然能叫上名字?或许是自己的名声所致,连这大脑袋的常中队长都亲自召见。看过眼前这个子不高的新兵蛋子给自己敬军礼,常中队长嘴里小声说着:“这素质,当文书白瞎了!”

李冲没怎么听清楚常中队长的意思,两眼看着前斜上方,保持着军姿!

“想不想去‘尖刀’班锻炼锻炼?”常中队长严肃地问。新兵蛋子们只有两个字能说,才不至于犯错。

“是!”李冲挺起胸膛回答。

“这就对了,当兵就要像个当兵的样子!去吧!”

这个过程简单得像放了个屁一样,那个回答并不是李冲真心的回答,他只是怕,不敢说半个“不”字。常中队长的一句话,那就是一个命令!当天晚上,李冲的行李和那副“行尸走肉”的躯体就出现在“尖刀”班里。

十二中队的“尖刀”班,和支队的其他中队一样就是一排一班的建制,这个集体还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叫做防暴小分队,由一排长具体负责。班长由陈刚担任,设班副一名,诸葛平,四名老兵,杨国栋,向东子,宋建,易大柱,五名新兵王志升,张胜强,李顺子,曹亮和倒霉的李冲,共十一人。班舍内六张高低床,一口大水缸,一个破的勉强能立住的柜子依在墙角,里面摆放着遂行的战备物资。这就是“尖刀”班给他的第一印象,和其他普通战斗班的区别,就是每次撤收勤务后,都会看着他们在训练场训练,或者在野外现场执勤时看着他们跑步,跑的很远很远,很累很累的样子。大家都会为那个集体树起拇指,发出赞叹。而李冲却毫不情愿地成了他们的一份子,至少当时还没有做好加入的思想准备。

东方放亮的时候尖刀班里的新兵们就起床了,清理卫生,打好所有老兵脸盆里、牙缸里的水,甚至于牙膏也要按照标准的长度挤在牙刷上。准确地说,那个时间还还到凌晨的五点!刚进尖刀班的李冲,没有多少自主的事情,只有“入乡随俗”,甚至是个蒙头转向的小鬼,这就是一天的开始。出早操,那是所有老兵起床之后的事情。尖刀班的早操和普通战斗班是分开的,而且时长,科目也不一样,早上一般要比其他人提前至少半小时出操,除了中队的军容风纪检查,重大活动外,尖刀班全是长跑或者是野外徒步奔袭,要不然就是反反复复的四百米障碍跑。长跑不是一般的跑,每次都是要计时,难度逐渐加大。班长陈刚和班副诸葛在新兵们眼中那就是魔鬼,他们每一句话都会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当然还包括那几名老兵油子。

驻地早上的太阳很迷人,像一位美丽的少女一样,带着一天的生机早早地升起。队伍在清凉的德尔至河桥的路上公跑着,速度已经让人感到窒息了,十几个人的步伐节奏产生共鸣,狠狠地砸在路面上。曹亮和李冲是班里个子最矮的,排在最后,死死地跟进着。

“这都已经五公里了,还要跑?”李冲问曹亮。曹亮紧呡着嘴唇显得很吃力,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估计不只这些,哼,鬼才知道,接下来……”他显得气有些不够用,不再说话。

听着身后营区里的起床号响起,心里羡慕普通战斗班的舒服。

“知道尖刀班是干什么用的吗?”陈班喘着粗气在声问。

紧张的队列里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样的问题是不用回答的,听着就行!

“尖刀班就是应急的防暴小分队!”至此才从班长嘴里给这样的建制说出了像样俗气的名字,“防暴小分队”!尖刀班只是它的前身,习惯地叫了很多年,所以大家都那么叫,除了上级考核或书面上用那个“大名”,其他时候都会称为尖刀班。

陈班继续讲:“我们要比别人跑得更快,打得更准,练得更强,明白吗?”

“我看是死得更早!”李冲小声地说。

“要想成为真正的防暴小分队队员,我们只有练!明白吗?”陈班长还在说。他的那些话像只乌鸦的叫声一样带着浓浓的山西方言强迫地钻进大家耳朵,孰不知老兵是怎么想的,大概所有新兵都会对这些说过几乎上万次的陈谷子烂芝麻的话觉得烦人。陈刚嘴里说着话,脑子里却想着怎么在训练课目中添加一些奇思妙思的东西。那些东西一次次挑战着大家的生理极限,往往会把大家整得上气不接下气。

“左后转弯,向营区冲刺!”这是陈班长下的命令。老兵不愧是“油子”,一转身跑的无影无踪,五个新兵在后面穷追猛赶也无济于事。诸葛班副像一个“催命无常”,跟在后面,用家乡话骂着几个落后的新兵。

新兵们不敢多语,玩了命的跑,肺部的呼吸远远不够身体的需氧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底和路面的冲击力,把两条腿振得发胀,生疼。内脏在强大的冲击下,让人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李冲张大嘴干恶,好玄没把胃吐出来。

眼看着,终点马上就要到了!陈班长又想出了另一个科目。

“矮子步,预备!”

听得出,这个动作的要领,是要整个人蹲着走路,一走就是几百米,就像戏里面演武大郎的姿势,那功夫可见了得!向东子,宋建,易大柱很习惯于这样的训练内容,像喝凉白开一样,轻松!噌噌地前面走了。

“基本上就是一个屠夫,长得像屠洪刚,可更像屠夫!”不知道哪个有创意的新兵蹲着说,没人顾得上辨别是谁说的,能保口气就算已经很勉强了。从那时起,陈班长的这个雅号,就开始启用了,几个新兵蛋子只要对班长的“****”有一丁点不如意,就会小声地叫出这个称呼,“屠夫”

“矮子步”之后,“鸭子步”,等等,冲四到八个一百米,几个回合下来,连坐的劲都没有了!

“站起来!活动身体,准备四百米障碍!”

这是第一个星期,仅仅是一个适应式的训练。李冲开始觉得新鲜,加上老兵“思想诱导”的作用下,没觉得怎么累。几天过后进入疲劳期,那滋味可不比死上几回。

改良后的沼泽地,正值春天,虽说万物开始复苏,可怜的新兵们,才一步步走向“死亡”顺子,志升,胜强,曹亮,李冲脑子里基本没有什么可想的,只是怎么能应付这些训练。一周后,进入高强度的体能训练!长跑和奔袭并不是那短短的五公里,数字与日俱增,最多一次要跑到上二十公里。顺子的腿开始肿胀起来,本来他长得就像个黑猩猩,腿再一疼,走路的样子成了罗圈腿,更像只地道的猩猩了。那家伙很能忍耐,用大手摁了摁腿上的肌肉,很明显,摁下去的坑就不会再起来了,但对于这个山东大汉来讲绝对是个小菜儿了。

“啧!这腿废了!”黑大汉咂着嘴说。李冲猜测着这家伙弄不好要休几天病号了,如果那样有了先例,自己也好有理由也泡个病号休息一下,这样下去就是不累死也会脱一层皮的。

竞然,顺子从来没有影响到训练,哪怕是后来那无法忍受的时候,甚至失去了基本的弹跳能力,他会用大腿带动小腿从跳越的跑变成了迈步一样的跑,却从来没有掉过队。那个跑步的姿势一直保持到了他退役,活像大猩猩!要不是“尖刀”班担负着随时处突的任务,上级也要求不能跑得太远,否则屠夫班长会让大家跑到“国界”但他更有办法,距离不能增加,重量可以增加,稻田有灌地堵水口用的草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脑子里。他要求,每一名队员跑到折返点每人抱一块大草坯子回来,而且要限时,要不然那就是数不清的“俯卧撑,仰卧起坐”或者是“引体向上”还有就是驮着“屠夫”选定的大块头队员做几百个深蹲起立,长痛不如短痛!大家还是选择在规定时间里抱着草坯子回来更舒服一些。屠夫班长,会早早地跑到折返点上,把所有视线内的草坯清理得一个不剩,乐呵儿地看大家满地的找,老兵们总是幸运,很快找着了,抱着的、扛着的很轻松地跑了,五个新兵蛋子没那么幸运。无奈,从水里捞个浸满水的草坯子,使劲地跑。个头大的,还算轻松一些,苦了李冲和曹亮,他俩头顶着脚加起来才三米出头,那草坯子抱着不是,扛着也不是。顺子常会伸出援手帮助他俩,扛上一半的路程,虽说按时跑到终点,可中间的技俩却经常被屠夫班长得知,结果是,他们俩每人扛着一个大个子,做了五百个深蹲起立,一直做到晚饭后。别人去吃饭,那扛与被扛的对象自然就是“呆儿呵”的新兵蛋子们了。胜强打了饭侍候着老兵们吃完,洗了碗!装了两袖管儿的馒头,送给其余四人。几个新兵喘着粗气吃着馒头,三下五除二,没了!

“你怎么不多带几个!”大家还怪罪胜强。

“哦,还有,忘了!在这。”他掀起衣襟,解开裤腰带,从贴肚皮的地方又拿出几个带着汗臭的馒头。四个人看着他那脏兮兮的裤腰,全然没当回事,大口大口的吃!

“还有鸡蛋,早上的我藏起来的。”胜强从身体的每一个能藏的地方翻出“军粮”

志升从胜强头上抽了一巴掌,说:“熊孩子,不一气儿拿出来!”

大家苦笑着……

如果以为这一整天的训练任务完成了,错!远远不止!

晚上六点到十点,会有四个小时的内勤哨,就是监狱大墙警戒哨,分两组,每组两个小时。勤务撤收后,一天的“噩梦”继续,室内体能训练才开始,科目多的繁杂,都是班长和班副想出来的,更是历史留给“得儿呵”们的。部队经费紧张没有什么购进的器械,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场地,就在班舍内,比亲爹妈还熟悉的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起立,上下肢直角定位端腑,反复举腿,“千斤棒”(用绳子一头系几块砖,一头系定在光滑的木棒上,两臂水平定位,双手向下紧握木棒,靠双手协力将绳子绕在木棒上)哑铃是用混凝土自制而成,个头比脑袋瓜子还大,等等,不时还有哪个“变态”的班长会研发出新的项目。做这些的标准会让人不解,做俯卧撑,头部下方会放一张白纸,什么时候自己的汗水在白纸上滴成一个脑袋的形状,任务完成!定位端腑,班长和班副会给大家定时,腿下点着蜡烛,或是翌插钢针,可想而知将腿放下来的结果!武装腰带成了戒律用的“家法”,稍有不慎,就会无情的抽打在脱得只剩内裤的身上。新兵们脑子里全然没有了像电影里部队将士们训练时的雄壮,给他们的感觉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得训练。这样的训练一直坚持了很久,尽管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后才上床睡觉,也要每人进行“四十五度端腑训练”一天,两天可以忍受,时间长了,那种痛苦不言而喻。

整个晚上,不到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接着又是起床,清理卫生,集合训练一环紧扣一环,新兵早上几乎连洗脸的时间都没有。吃饭,只能叫作充饥,狼吞虎咽,稍有不慎随时就会结束就餐。中午按照部队条令规定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尖刀”班的新兵们却没有,这段时间他们有如下选择,一,把睡觉用的被子变成豆腐块,一直到成了像刀切出一样的感觉;二,打扫卫生,标准是铁器发光,物见本色!三,班长,班副,老兵们的衣服,床单,鞋子,都要保持干净;四,班长、班副交待的其他任务,除了睡觉!新兵们会在捏被子的时候,偷偷睡着,结果是被班长或班副拧着耳朵,接受“教育”;也会在洗衣服的时候,一头扎进水塘里,呛上几口后就会“精神”许多;更多的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依着墙角眯一会眼睛。班长,班副会随时注意着几个新兵的动态,好像睡觉时也会睁一只眼。

累的感觉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要死的累法,没有了灵魂的躯体无奈地忍受着……新兵们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结束这样的恶梦。所有人的腿都开始发肿了,脚都开始疼了每走一步道都觉得是一种挑战,血泡变成了老茧,手上旧口子上又开了新口子,脸上没有了光彩,全是“乌云”……

傍晚李冲站在哨楼上,右肩上挂着步枪,顶着风注视着监区里的警戒区域。大墙上的电网在潮湿的空气作用下,“嗤嗤”冒着蓝火花。监舍楼上的铁门逐一“哐哐”地关上,服刑人员开始背诵《劳改政策57条》,从狭窄的钢筋窗户上传说的声音,足以让人好奇好一阵子。想着近半年经历,身子轻轻地靠在哨楼外侧的墙上,哨位纪律严明,是绝对不允许靠在墙上的,随时注意着班长的出现。他实在是太累了,腿已经不能够支撑起身体了,腿稍一软,跪在了哨楼外的水泥平台上,依托着步枪费了好大劲才站了起来。借大墙上的水银灯光很清楚地看着屠夫班长已经离开了一号哨,向二号哨的方向去了,要到自己的四号哨位还需要近半个小时的时间。索性,再靠着墙休息一会儿。

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这种生活太苦了,眼眶里的泪在打转。

脚底的疼痛直钻心里,骨里!脱了鞋,祙,一张死皮像鞋垫一样,从脚底揭了起来,那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皮肤组织是被生生折磨死掉了,死皮一张!凉风吹在脸上,泪水汹涌而出,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突然有一个念头,离开这个地方?自己可是一名授了军衔的战士了,逃离部队那可是犯罪!要接受军事审判的。难道,“尖刀”兵就是这样的生活?怎么办?怎么办?……他一次一次地问着自己。身体的疲惫已经到了极限,又一次重重地摔了下去,头磕在了哨楼的栏杆上,顾不得感觉受伤没有?心里更害怕被班长发现,定一个“坐哨”的罪名。试图再一次站起来,却感觉比上一次更加困难。手无意当中触到了步枪的扳机上,枪是上着保险,同样是带弹装弹不上膛的模式,不用考虑走火的可能,何况第一发子弹是空包弹。实在受不了了,何不?死了算了!

他打开了保险,拉动枪机,退去了空包弹,随即一发实弹压入枪膛。枪口实实地顶在了下额,右手拇指反扣扳机,狠狠地扣了下去。一声沉闷的枪响,子弹穿过弹膛,通过来复线枪管,旋转而出,弹头钻入面颊,顿时,弹头受阻产生了大截面运动,颚骨被打得血肉模糊。瞬间,弹头已经没有原先的镀铜色彩,变成了乌黑铅弹,毫不费力地掀开脑壳……只能说是,惨!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人没了,灵魂没了,只剩下一文不值却再也不被“蹂躏”的躯壳,静静地躺在冷冷的水泥楼板上……

李冲一轱辘爬起来,使劲摇摇头,将那个轻生的念头甩在了脑后,把枪重新挂上肩,提醒着自己不能这样!之所以这样的训练,那是磨练自己的毅力,锻炼自己的体格,增强军事技能,之所以要成为“尖刀”,那就是有它的锋利、坚韧之处!不能半途而废,坚持!坚持!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李冲勉励着自己,擦干了泪水挺起腰肝笔直地站在哨位上。不是没有死去的勇气,而是没有死去的理由!其实在那支部队里也有过和李冲想像的那种因不堪忍受部队艰苦而开枪打碎头颅的先例,很多人不会理解当时的心境,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那只是念之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