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四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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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各怀鬼胎

气氛瞬间冷掉,就连苏文这样的高手,孙茨华这样的老手,一时间竟也无法回转。

倒是木子,说完自己笑了起来:“哎呀人不都说么,婚后流的泪,都是婚前脑子里进的水,没办法,女人这一辈子,不碰上个渣男,学不到教训。”

苏文马上接话:“这可不一定,有人命好,不一定要受这样的罪的。”

孙茨华何等精明,随即打蛇随棍上:“就是,我们苏处就是个难得的如意郎君,李小姐,你可别错过了。”

木子立马拒绝,当然,面上是含笑的:“孙总,哪有您这样拉郎配的?”

苏文尴尬起来:“不提这个了,吃菜吃菜!”

三人同时低头,各取所需,其实,却是各怀鬼胎,各人都在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进取。

木子眼角余光瞥见脚底的地毯,马上闪过一个念头。

“孙总,都说您是在俄罗斯挖到自己的第一桶金的,能不能跟我们说说?”她笑出一双梨涡,可爱又真诚的样子:“就算发不到您那样的财,我们学习学习,也能向榜样靠近不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孙茨华当然知道她的用意,可面对那样一张神采奕奕的小脸,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硬话来。

说也奇怪,这小姑娘长得不是绝美,也跟女人味的妩媚没什么关系,板起脸来,甚至还有几分不近人情的乖觉,更别提说话时不时的带刺,明摆着不是个讨喜的性子。

可她身上,就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就好比刚才孙茨华明明对她怀着三分警惕三分不满,可她这么仰脸笑着一求,他的心忽然又就软了。

这就怪不得,苏文会载她手里了。

“发家不发家的称不上,要说榜样那就更称不上了,苏处这儿坐着呢,李小姐你这话是木惹火烧到我身上的意思啊!”

到底孙茨华是块老姜,一番话说得苏文笑了,木子脸红娇羞了,然后作势低了头,好像在摸自己的脚踝。

其实,却是从深色如绒的地毯上,狠狠揪下了一小撮毛来,又若无其事的,塞进了鞋内脚底。

“发家故事没什么好说,苏处听得多了,不过我小时候的事,现在想起来,却真是有趣的很。” 孙茨华若有似无地看着桌面上,那些价值连城的食材,如山似海地堆在自己眼前:“说起来,若退回去二十年,这些东西别说吃,看,就连听,我也是没有听过的。”

他的眼神有些发虚了。

“小时候我住在城郊的小镇上,那时候家里穷,连冰箱也没有,自来水也没接。厨房的后窗下,用水泥砌一方小池塘,专接雨水,在落叶底下,水还是很清的,就吃那个。旁边呢,还有一眼井。这是家里的“冰箱”了。夏天高温,有怕馊的剩饭菜,就盛一只碗,碗装在桶里,放下井去,用绳子吊着。还有西瓜,汽水,也都吊着,冰在井水里。”

木子的脸色开始慢慢发白。

这场景她是多么熟悉!

小镇,郊区,土院里有井,厨房里有灶。

她不知道孙茨华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的是小时候的经历。

对方此时貌似无意的话,却勾起她不愿意不能无法去深想的,回忆。

“当然也没什么玩具了,现在想来,不过是农家孩子常有的那些,寻些野果,田里偷别人家熟透的草莓,逃跑时一不留神就踩进河里,” 孙茨华说着笑,又呷一口醇厚的酒:

“你们城里娃儿们一定不懂这些。倒是家里有一面墙那么高和宽的橱,是不知哪一代的祖宗,据说是从城里带来的,上面嵌有无数个大小抽屉,要是有兴趣一个个拉开来看,就可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小玩意儿,我玩了几个暑假,乐此不疲。”

木子的双手放在桌布下,重重地绞在了一起。

柜子她家也有,是奶奶嫁过来时,带进门的嫁妆,里头有针线女工,还装了些不知什么用的草药,甚至连夏天吃剩宝贝样留到冬天,晒开了的西瓜子,也有。

这不是巧合,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这一定,不可能是巧合。

对方将自己的背景打听得这么清楚,想必一定,也不会漏掉那件事。

那么,他是想利用这点,来吓退自己?还是,另有他图?

“灶间也跟城里不同,你们没见过烧大灶吧?墙上的窗户是早开不动了,光线就比较暗,加上墙壁被柴火熏黑了,就显得更暗,黑黢黢的木梁上,七高八低悬了至少有十二只竹篮,底下一眼大柴片社,灶上嵌着大铁锅,直径快有一米的木锅盖戗在一边。你们吃过那里头烤出来锅巴没有?” 孙茨华眯起眼睛,朝天吐出个烟圈:“咬一口下去,香掉人命。”

怎么会没吃过?

木子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老家的一切:灶台里的大铁锅是生了锈的,熏黄的灶身上隐约可见抱着胖头鱼的红肚兜娃娃。

灶旁边是液化气钢瓶和液化气灶的铁架。再旁边是一口大菜橱,装着纱窗纱门,也熏得变了颜色,里面放着碗,盘,勺,筷,油盐酱醋,锅是挂在墙上的,大大小小,有两排……

没再住进去过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合照的镜框埋进后院的树阴里,她就和父母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后来搬去镇上,父亲工作的单位楼,本来家里不多的田,也卖给邻居了。

“您小时候的生活还真有趣,”苏文一点没察觉出身边木子神色的逐渐冷去,倒还给孙茨华凑了句热闹:“说实在的,我们这样城里长大的,听起来还真有些羡慕呢。”

木子忽然很轻很淡地问了一句:“们是谁?”

苏文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侧头看她:“什么?”

苍白的小脸,额角上挂着汗,丰润的双唇没有半点血色,眼窝却发黑深陷。

木子抬头,先看苏文一眼,然后定定地落在孙茨华身上:“他只能代表他自己,我却不是城里长大的。孙总,你说的这个地方,好像从前我小镇上的家呢。”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苏文震惊。

孙茨华呢?

一点意外之色也没有,端着水晶杯的手很稳,再次吐出的烟圈,依旧十分归整。

“是吗?”苏文声音有些不稳:“孙总难道跟你老家在一起么?”

这问题太过愚蠢,简直有辱推理社的名声,也没有回应的价值。

不过木子原谅苏文这一回,因有些内情,实在是他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的。

“孙总果然是人中龙凤,小镇混出头的,有我这样不成器的,也有您这样成大器的,看来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吧?”木子忽然笑了一下,脸色依旧苍白,但整个人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黑沉的双眼,有某种决绝的率性。

孙茨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说话,因他看得出,小姑娘这番话不过是个引子,下头,还有正文。

“我记得从前镇上,有个跟您差不多年纪的人,我们都叫他赖毛。”木子的笑容越来越开,仿佛提到一件让她乐不可支的旧事:“其实就是个混子,不过还有些赖皮。”

苏文却越来越听不懂了,这席饭的走向愈发让他糊涂,开始是为了美食而来,结果桌上的东西没人去触碰,反而将酒一杯杯喝个没完,还有这些话,也是让他听不明白,一头雾水的。

木子怎么跟孙茨华有了共同语言似的?!

这更让他不解,甚至隐隐有些担忧。

“这个赖毛呢,嘴上挂的总是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好,说起来他也真是见过大世面的,”木子的笑里好像藏了刀,骤然一下就在孙茨华硬而磐石的脸皮上,重重剐了一下:

“因这个赖混从前在a市呆过二年,不过当然他没有正式工作,但吃喝穿戴听他说来,却是上乘之中的上乘。白天在酒店的大堂酒吧里,喝酒谈笑的,晚上,更不必说了,哪一****生活少得了他?说起来好像夸口在玩,其实倒也在工作挣钱。”说到这里,木子眸色微漾,似轻风掠过水面,柔和了无边黑暗的深渊,轻轻扫上孙茨华:

“孙总,不知您听没听过,这个人呢?”

果然这小姑娘不同寻常!

“我倒没听说过,不过这个世界上,哪儿都有这种人吧?”苏文依旧抢话,也好在有他,气氛不至于那样逼窒。

木子咯咯笑了:“可不是?哪儿都有这种人呢!”

她的声音变得自如,好像一付旧日生活的画卷,慢慢在孙茨华面前打开:

陪外国人打网球,教授摩托车的,是他;帮一些服务单位接洽旅行团,顺带做一点兑换外币买卖的,是他,站在银行外面插科打诨叫买叫卖的,也是他。

自认有了很多国内国外的关系,其实不过是在马路上和酒店里打通的,当然他也因此学会几句外语,不多,却够他们打招呼,套近乎,换外币,做临时导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