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耀先皱着眉头，想着这件并不简单的事情。
说实话，听陈珺瑶说要和他划清界限，要和他相忘江湖，他的心里有点儿失落。
他把这个归咎于自己和陈珺瑶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这个小丫头的后期成长一直都有自己的存在，她的离开就像是要剥夺走他生命中的一分部，给谁谁也受不了。
“瑶瑶……”然而贺耀先只是叫出了她的名字，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珺瑶早熟，他一直都知道，就算是给一般的孩子，她的这个年龄早恋的也有很多，为什么会早恋，就是因为喜欢。
从陈珺瑶几年前还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小丫头的时候开始，她就不止一次说过“贺哥哥我好喜欢你”之类的话，以至于这句话都成为了贺耀先生活中的一部分，倘若几天没有听到的话，他都会不适应。
“你为什么忽然要这么说？”
陈珺瑶吸吸鼻子，微微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因为你不喜欢我。”
很简单而又现实的理由。
“我喜欢你啊，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你的喜欢和我要的喜欢是不一样的。”陈珺瑶慢慢地道，“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但是我发现不太可能，我怕过的剧里边，也有很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不得不结束的一段感情的例子，只是我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在现实中发生在我身上。”
贺耀先深吸一口气，觉得仿佛连空气都变得苦涩了起来。从他的鼻端，到喉口，再到心肝肺，通体都是苦涩的感觉。
“瑶瑶，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话落，陈珺瑶的身体抖了一下，只不过一直缩在被子里，贺耀先没有看见。
“没有，我只是自己想通了。贺哥哥，我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听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一个残疾人，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哭了许久许久，汐汐姐姐才出现，她推着我的轮椅去找了你，你看着我的眼神特别嫌弃，你说一个残疾人来找你干什么，而且那天你在结婚，虽然我没有看到新娘子的脸，但是她是一个健全的人。”
贺耀先被她说的一头雾水。
“然后我就哭了许久许久，直到醒来我发现自己的脸都是湿着的。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上还打着吊瓶，然后我的思维就跳脱到了那天和你一起在游乐场去那个鬼屋的时候……”说到这里，陈珺瑶的声音都颤了起来，那天见到的场景，她真的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去回想。
真的太可怕了。
“然后我问了我爸爸，爸爸说从游乐场出来之后我就昏迷，醒来之后就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和被吓傻了一样，只是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记得。”
可是贺耀先不是很懂这个梦和她要和他划清界限有什么关系。
贺耀先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实在是不够用。
“我知道我身上的毛病很多，而且很多都是精神疾病，精神疾病的发作没有预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犯病。在我心里，贺哥哥是一个优秀的人，所以贺哥哥的另外一半也应该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但是明显我不满足这一点，我是一个残缺的人。”
“瑶瑶，你不能这么想，你……”
“你听我说完。”陈珺瑶缓声打断了贺耀先的话，兀自道，“不管你怎么安慰，你改变不了我不健康的这个事实，甚至昨天在飞机上，我忽然明白了筱冉姐姐为什么和大哥哥真心相爱，筱冉姐姐那些年还没有告诉大哥哥自己活着的事实，而是在自己完全康复了才回来。因为对于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所有人都想呈现出自己完美的一面。”
“而且筱冉姐姐敢那么做，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过几年可以康复，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大哥哥对她的感情很深很深，在那短短的几年中不会另娶他人，所以她可以给自己几年的时间。但是我和她不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犯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好，而且我和你年龄差的太多，你等不了我多久，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不喜欢我。”
陈珺瑶说的这些话，贺耀先竟无力反驳。
他很想说她不是残疾人，而且就算她是，他也不会嫌弃她，但是说出来，她会相信么？
这个小丫头怕是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一个思维定式里，饶是谁说也没有用。
“我还这么小，给我几年的时间我一定可以忘了你，在未知年月后，我康复了，说不定我还可以喜欢上其它人，感情这个东西，镜花水月，持续一辈子的感情，太少了。”
“这就是我要离开你的原因，贺哥哥，你清楚了吗？”
尽管她闭着眼睛看不到眼神，但是从她说话时颤抖的嗓音和时不时的哽咽，贺耀先都能想象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是多么难受。
“贺哥哥，你回去吧，从今以后陈珺瑶这个名字和你，不会再联系在一起了。”
贺耀先没有动。
但是陈珺瑶把陈慎之叫了进来。
“爸爸我好困我想睡觉了，您帮我送一下贺哥哥吧。”
都下了逐客令，而且这还是女孩子的卧室，贺耀先再多呆下去也不合适。
“瑶瑶，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陈珺瑶没有回应。
房门被轻轻关上，一切归于寂静。
陈珺瑶翻了个身，睁眼看着床顶，眼泪扑簌而落。
很想大哭一样，但是又怕被爸妈听到惹来担心，所以陈珺瑶咬着嘴巴克制着冲动，双手紧紧拽着床单。
像是小兽在哀嚎，听起来让人难受极了。
许久许久，流干眼泪的眼眶酸涩无比。
陈珺瑶拿过床头的手机，打开新闻。
果然，她的那一条还牢牢挂在首页。
是关于她和贺耀先的新闻。
新闻里边说她和贺耀先已经有了某种关系，星点传媒这么捧着她不光是因为她本身的人气就高，还因为她是贺耀先的情人。
其实陈珺瑶也想象过倘若有朝一日她和贺耀先传出这样的新闻，她还喜闻乐见，但是事实远比她想象中要残酷得多。
因为下边的评论太难听了。
身为一个公众人物，不能不在乎外界的发声。
很多人都说她小小年纪不知廉耻不正经，肯定是她勾搭了贺耀先，而且还有人说她近些年拍的影片质量下降，因为心思没有在拍戏上，而是光捉摸着怎么勾引男人了。
这样的事情在现代社会是一个通病，假如有个新闻说女孩子被强了，那么总有些人会说肯定是那个女孩子穿得太少了，或者是那个女孩子做出了什么引男性犯罪的举动。而贺耀先和比他小十多岁的她在一起，肯定是她使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了贺耀先。
这就是现在很常见的“受害者有罪”言论。
而且她在游乐场受到惊吓的新闻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去，许多媒体都说她有神经病，下边的评论更难听了，说她的病肯定是自己作出来的，还有人说她有病不好好治病还想着勾搭贺耀先，没有自知之明。
总之，那些言论清一色的意思就是——她配不上贺耀先。
于是陈珺瑶也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如果她要和贺耀先在一起的话，不光要客服彼此家庭中的困难，最大的一个难题是，网络暴力。
她在大家眼中是一个专心拍戏的好演员，但是只要和贺耀先这个名字扯上关系，她就会被冠以一个不知廉耻勾搭别人的骂名。贺耀先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但是只要和她扯上关系，许多人会说他作风有问题，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恋童癖。
还有更加恶毒的猜测陈珺瑶也不愿意多说。
于是陈珺瑶认识到一个问题，“老夫少妻”好像自古以来都不会被人看好。
但是她这个严格意义上也不算啊，他们才差了十四岁……
陈珺瑶希望贺耀先能过得好。
他要过得好就要和她划清界限。
其实还有一个比较怂的原因，就是她怕了。
不用想也知道外边现在传的怎样沸沸扬扬，星点传媒的公关都出动了也没有压下这个新闻。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一出家门再被那些记者给围堵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再把她的神经病给吓出来。
这一次被吓傻了，她好了，万一下一次呢，她被吓傻了要是傻一辈子怎么办？
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她怕了，她怕一切会诱导她犯病的潜在因素，她怕了这个可怕的世界。
但是她不想退出演艺圈，因为演戏是她钟爱的事业，所以她只能选择和贺耀先划清界限，和一切划清界限，争取以后不传出任何负面新闻。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远离暴力，过一种平淡的生活？
而贺耀先，正如她所说，经年累月之后，她对他的感情会一点点变淡，她可能会喜欢上别人，可能永远不会。
而贺耀先也不会再和自己的母亲闹矛盾，在他适婚的年龄，娶一个美好的正常的妻子，不会对他的正常生活存在潜在威胁的妻子……
如是这般，她的放弃便有了意义。
因为喜欢，所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