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下坠,下坠,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她又目睹了一种新奇的,一个人死去的方式。
她看着海面,胸口发痛,她就要憋不住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游上去,从海面探头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视线之内已经没有了那几艘快艇的影子。
林汐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而且她在海里,根本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她朝着那艘坏掉的快艇游过去,从上边找到一块儿塑料板。
很大,足矣提供给她很大的漂浮力。
林汐趴在那块儿板上,呼吸。
刚才一瞬间的温暖之后,现在又是刺骨的冰冷,她的牙关上下作响,整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哆嗦。
她想着要不要坐到那块儿木板上边去,但是想想又觉得,浑身湿淋淋的,那样会更冷。
她看着自己的手,已经被海水泡到发白,白到刺眼,而且手指粗大了很多,应该是肿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朝着哪个方向游泳,就这么漂在这里。
暴风雨来临,远方紫色的闪电划开厚重的额天色,光电交辉出一张美丽的网。
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壮观、震撼的景色。
以往见到的雷,不过是天上的一道,但是这里,却是这么多。
狂风过去之后就是暴雨,林汐这一辈子都没有淋过这么大的雨。
对她而言无疑就是雪上加霜。
这样大的暴雨打下来,她几乎都喘不过气。
她低头看着海面,小口小口的呼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喝了多少口苦涩的海水进去。
雨点敲在她头上背上,就像是坠落的石子砸下来一样,生疼生疼。
她忽然就好想哭,因为真的好难受好难受。
更多的是,她现在一点点希望都看不到。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顾经年也找不到她,他肯定也着急疯了,但是就是找不到她。
这么广阔的海域,找一个小小的她,谈何容易?
林汐趴在那块儿塑料板上,看着远方紫色的雷电,起码还是光明的,可以给她现在带来一丝慰藉。
整个身体都没了知觉,就连大脑运转的速度也都慢了下来,她侧脸趴着,一动也不想动。
但是也不敢闭眼,怕自己闭上就再也睁不开。
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忽然觉得把那些急救的东西带在身上其实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她根本懒得吃东西,懒得喝水。
海浪带着她朝着远方移动,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被带到哪里。
或许是带向死亡?
她不知道。
而另外一边,艾瑞克出动了直升机之后,一切都变得很简单。
搜索范围一下子扩大了几百倍,几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了顾经年的那艘船。
顾经年的那艘船也出了些状况,刚才从一个风暴群里冲出来之后,指南针就失灵了。
航行要的不是一个大概的方向,而是精确的数值,他们手机上那些简单至极的指南针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人为控制,这一片海域的无线电也都断了连接。
乔司走到林恩骏那里,看着他的手指在电脑上飞速跳跃,很担心地问道:“怎么样?可以找到信号吗?”
林恩骏抿唇,摇头:“不行,连接不上。”
联系不上夏茵,也找不到夏茵现在所在的位置,顾经年看着外边深重的天色,心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老板,你别担心,夏茵有分寸,不会对老板娘怎么样的。”乔司宽慰他。
顾经年摇头,半晌才道:“和杜然最后一次通话的时候,杜然说艾瑞克离开了俄国。”
“离开了俄国?”乔司很疑惑,然后忽然惊叫一声,“难道艾瑞克来了这里?”
“我猜应该是的。”
然后一众人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卧槽,要是老板娘落到艾瑞克手里的话……”这个后果乔司简直不敢想象。
这该是有多悲惨?
顾经年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出船舱。
此时还没有下雨,但是风很大,顾经年看着那波涛汹涌的海面,心里愈发地焦急。
他想着要是艾瑞克先他一步找到了夏茵那里,会怎样?
将林汐抓住?
其实他觉得如果艾瑞克能将林汐抓住都算是不错的,起码林汐还呆在那个船上,船上有地方为她遮风挡雨。
如果不是这样呢?
如果……
顾经年摇摇头,不愿意去想。
只要一想,不光是头疼,连带着心都疼。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这波涛汹涌的海浪声中也不是那么明显,随后暴雨直接落了下来。
顾经年靠着船舷站着的身体也没动。
情况真的是愈来愈恶劣。
他现在不想艾瑞克,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他只想找到林汐,只想找到她。
他已经好久都不见她了,想她了。
很想很想。
多希望她现在可以出现在他面前,抱着他娇俏地叫他顾哥哥。
顾经年深吸一口气,目光抬起。
看到远处的红外线灯光时,倏然一愣。
“进船舱!”他厉声说了一句。
船舱里边几个人见到顾经年从外边神态阴鸷地跑了进来,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到他说:“各自的救生衣穿好!”
结果人立刻按照顾经年的指示行动,没有多问。
“听好,我看到了一辆直升机,绝对是艾瑞克那边的,所以一会儿我们跳海,乔司和恩骏一起,晋琛和叶蓁,你们四个能在一起最好,要是不能的话一定也要两两相互照应。记住,今晚见到红外线的灯光一定要躲,不管怎么样,一定保命。我刚才和杜然说过,要是每隔三个小时没有我们的消息的话,他会通知安全局的人前来支援。所以你们一定要撑到明天,一定!”
“那你呢?老板,你自己一个人?”
“安全局的人你们见过,知道他们的救援部队有什么标志,明天确定是他们之后,再求救,千万千万不能落到艾瑞克手里。”
顾经年没有回答乔司刚才那个问题,见他们按照以前训练的时候将自己装备好,立刻走出船舱。
外边的暴风雨还在继续,现在谁都看到了那架直升飞机。
“现在下去,迅速远离这艘船!”顾经年的声音很冷,“快,现在!”
“老板……”
“下去!”
现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没用,林恩骏看着顾经年,眼眶都红了:“姐夫,你一定要找到我姐姐!”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话落,四个人从上边跳了下去。
但是刚刚跳下去,他们就被巨大的海浪给冲散了。
顾经年走进船舱,最后去确定这个船的无线通信设备。
他现在只想联系夏茵,只想问她林汐的下落,但是还是没用。
他已经可以看到直升机朝着这个方向越来越近,他最后又按了几下无线通讯的按钮,转头离开驾驶舱。
他直接跳进了海里,迅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游动。
直升机的速度很快,上边几个东西掉落下来,然后就是巨大的爆炸声,冲天的火光。
这个火光太过明亮,是暴雨过后暗沉的天幕中唯一的亮色,划开了厚重的迷雾,照亮了这一片方圆海域。
林汐本来迷迷糊糊趴在那里,但是听到了几声接连的爆炸,抬起头。
她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很大一团,亮极。
还有一个小小的直升机的影子,在火光处盘旋了两圈之后,飞离。
海面上这么大的火,肯定是是船炸了。
有船就肯定有人。
林汐抬手,哆哆嗦嗦地打开帽子上那个强光手电筒,按钮太小,她按了半天才将开关打开。
一束强烈的灯光霎时间照了出去,灯光一般是海面上唯一的求救信号,林汐希望这样可以有用。
她现在什么力气都没有,将按钮按下去之后,重新趴在那块儿板上。
她现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很多,不知道这个帽子是什么样子,她这样戴着会不会很像地下勘察的矿工?
她还听说过如果身体的某一部分在低温里边呆了太长时间的话,那一部分器官会坏死,所以她要是侥幸活下来的话,会不会被截肢?
还有就是……她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林汐忽然有了力气,她左手伸到水下去摸自己的肚子,即使没有任何知觉。
她自己现在都这么冷,身体里边肯定也是这样冷,那么生命还那么小那么脆弱,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他们都盼了这么孩子这么久,盼得这么辛苦。
都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是她只想得,不想失。
她现在忽然可以理解张璇的感受,切身的理解,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有多痛。
长得像她的女儿和长得像他的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有。
现在多久了?快要二十周了吧,不知道能不能有胎动。
要是有的话真是希望它能动一下。
林汐闭着眼睛趴在那块儿塑料板上,漂浮,漂浮。
顾经年在火光周围搜寻,直到视野内浮现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是一艘救生艇,从船上脱落然后被波涛冲走,所以没有损坏。
顾经年上去,划离这团火光。
不知道能不能尝试着找到他们几个。
顾经年眯眼敏锐地观察着四周,忽然看到远处一个小小的光点。
一闪一闪的,在夜色中很亮。
他加快滑行的速度,尽快靠近。
然后他直接跳进水里,游了过去。
直到将她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顾经年瞳孔猛然一缩:“汐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