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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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海印象

第一次在大上海坐公交车是件很令人开心甚至是兴奋的事情,长长的巨龙车(上海人的习惯称呼)是在我们乡下看不到的,车后面伸出来两根长辫子,鞭子底部绕在铃上面,头部跟电线接触,车开动的时候就听到啪啪啪的电流声,有时候还能看到火花,有些车子跟火车似的在轨道上开,那番风景以前只有在电视剧里可以看到。车身中间有被上海人成为大篷的东西,站在车厢那个部位,车子转弯的时候脚下的转盘会转,一个不小心会摔倒,怪不得上车的时候售票员会说上车请注意安全,当然前面还有两句话,上车请买票,月票请出示,说话的时候是神气的,一副高大上的社会主义建设者的姿态,手中的红旗挥舞起来很有气派,像冲锋陷阵的战士扛着军旗向着胜利前进,这在我们乡下是看不到的,我们乡下虽然也有公交车,但都是那种小巴,还是很旧的那种,价格贵,坐公交车是坐不起的,售票员态度也傲,我们这些穷人基本上都是骑脚踏车的多,要么就是坐当地人称为“二等车”的交通工具,所谓“二等车”就是用来带客的二八杠脚踏车,车夫也都是穷苦出生,收费不贵,后来才有了摩的,慢慢地也学起了大城市,有了“差头”(出租车),则都是很多年后的事了,在那个时代,坐公交车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高端了。

也许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售票员的忠告我并未当回事,那个转盘这么好玩,我为何还要抓住扶手,每一处转弯,都让人有种在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的乐趣,又不仅仅是这样,还有几分刺激,这些乐趣和刺激,都是平时无法所找寻到的。

耳朵里还回荡着售票员所说的“车辆转弯,请注意安全”,我随着转盘扭动身躯,从未如此轻松惬意过,完全不在乎是不是安全,这倒是吓了姆妈一跳,她总是担心这担心那,而我却是才飞出了笼的鸟,管他天高地厚,只要开心自由就好。

幸好我是真没有摔着,每每险一些摔跤却又奇迹般站稳,心里多了份骄傲,车上的乘客并未围观我这只快乐的小鸟,也许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了,要知道每天涌入大上海的外地人可是多得数不过来,这其中一定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小孩。

车厢内稀奇的东西都看过了,就剩下车窗外的风景了,车驶过,外面的世界变得灵动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的画面,每一帧都是不一样的,从没见过的高楼,从没见过的石库门,从没见过的一排又一排的商场,还有那时看来就已经相当大的车流,每一件新奇就装入我的脑海,我要认真看一看经过的这些风景,所谓风景,不就是这种见啥都稀奇的心态吗?亦或是这种情景比去哪个风景区好玩地多,那本不是刻意形成的,也非书中或电视上宣传的景观,心中有景点,处处皆是景点,风景岂非就是活的。

一路看过,一路还没看够,看惯了乡下的瓦房,很奇怪这么高的楼是怎么盖起来的,放到今日,六七层的楼自然不算高,就连我们乡下,也都是住的楼房居多,县城的小区也都是十几层的小高层了,但在那个年代,可是稀罕货,年幼的我见过乡下盖瓦房的情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他们如何盖起了六七层高的楼,我根本不知道有种叫脚手架的东西,也不知道还有一种叫塔吊的工具,这里是大上海,开什么玩笑,比乡下先进了几十年,咱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否则也不至于闹出笑话来。好在很多问题我是真没开口问,我是一个很容易害羞、很要面子、也很害怕被人耻笑的孩子,我担心言多必失,出了笑话脸上也挂不住,虽然在这个城市并没有什么人认识我。

这段路很远,越远离喧嚣与繁华,离生活气息越近,这并非说明喧嚣与繁华是假的,而是无论一个城市有多繁华,回归到生活的本质,无非也是那柴米油盐酱醋茶。

高楼的背后,是不少老房子,石库门是上海海派建筑的标志,但不代表上海遍地都能看到颇有风韵的石库门,很多老房子并不比一定能比得上乡下的房子,乡下的房子虽然破些,但空间比上海的老房子大上许多,普通上海家庭几个人挤一间小房子和“远东第一大城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上海地少人多,加上诸多原因,上海的住房问题成了上海人最大的问题。

我所去的地方正处在苏州河畔,苏州河是个很美的名字,但却并非是名副其实,苏州河的脏乱臭是出了名的,这跟大环境有关,后来上海市政府耗了很多财力、人力和时间去治污,虽然颇有成效,但跟这么美的名字比起来,还是不足道的。

恶臭的河道,杂草在砖头缝里肆意生长,脏得看不下去的公共厕所,这场景与我之前想象中的不同,住的地方虽不大,但三个人够住,那是老板租的房子,厅里还有电视机,可是没厕所,上厕所只能去外面的公厕,小便倒还好,大便要蹲在大便池上,不仅累,还要忍受恶臭味,水箱不知道是一个小时冲一次水还是半小时冲一次,总之运气不好的话,大便池里已经堆积了不少大便,这附近人不少,很多人都是上这个厕所的,不脏显然是不可能的。每次上这个公厕的时候,我倒是怀念起家里的茅房来了。

院子里并非都是来上海打工的外乡人,有一户本地人,很好客,和我们这些外乡人很谈得来,我们这些外乡人还没习惯说普通话,也说得不好,幸好****话和上海话同属吴语,说多了也能听懂些。我还在轮船上的时候,一直听人说“阿拉哪能哪能”,估计是说我怎么样怎么样,真跟上海人交流起来,也学他们说话的样子,一个暑假下来,能像模像样说几句上海话。